夜班总是格外漫长,尤其是口腔科这种地方。

我们医院是老建筑了,据说建国前就有了,墙皮剥落的地方偶尔会露出深色的旧砖。我在这家医院做了五年护士,自认胆子不小,可每次轮值夜班,独自穿过那条通往口腔科的走廊时,后颈还是会忍不住发凉。走廊尽头的那个诊室,是林医生生前工作的地方。

林医生是院里最好的牙医,技术精湛,为人也和善。可惜,半年前一场车祸,人就没了。他走之后,那间诊室就总是怪事不断。先是夜班保安说听见里面有嗡嗡声,像是牙钻空转,但进去检查却又一切正常。后来,保洁阿姨信誓旦旦地说她大清早打扫时,分明看见一台治疗椅的车针头上,沾着没擦干净的新鲜血迹,吓得她差点丢了魂。院里压下了这些传闻,只说是设备老旧,让大家别自己吓自己。

今晚,是我值班。

巡完房已是凌晨一点多,整栋楼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。我端着水杯往回走,下意识地避开了口腔科那条走廊。可就在经过岔路口时,一阵极其细微的、却又绝不可能听错的“嗡嗡”声,顺着冰冷的空气,丝丝缕缕地钻进了我的耳朵。

就是那种高速涡轮手机旋转的声音——牙钻的声音。

我全身的汗毛瞬间立了起来,脚步钉在原地。声音断断续续,时有时无,仿佛有人正漫不经心地踩着脚踏开关,一下,又一下。

鬼使神差地,我攥紧了口袋里的镇静剂——天知道我为啥带了这个,朝声音的来源挪去。越靠近林医生的旧诊室,那声音就越清晰。诊室的门虚掩着,露出一条漆黑的缝。

我屏住呼吸,侧身从门缝往里看。

黑暗中,借着窗外惨淡的月光,我看见了。

诊室里所有的牙科治疗椅都沉寂着,像一头头蛰伏的巨兽。唯独最里面、林医生最常用的那一台,它的机头正以一种不正常的方式,微微地颤抖着。连接它的压缩空气管道早已切断,它本应是一堆死物。

但那“嗡嗡”声,的的确确就是从它那里发出的!

不仅如此,那空悬着的车针,竟开始自己缓慢地旋转起来,越转越快,发出一种尖锐的、撕裂空气的啸叫。它空转着,在惨白的月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。

没有电源,没有气源,它凭什么能动?!

我吓得几乎要叫出声,死死捂住自己的嘴。而就在这时,那高速旋转的车针头,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操纵着,缓缓地、精准地,移动到了治疗椅的上方——那本是患者头部停留的位置。

它停住了,就悬停在那里,疯狂地空转,发出持续而执拗的鸣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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仿佛一个固执的医生,正在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再张开的嘴。

我连滚爬爬地逃回护士站,一夜无眠,耳边那诡异的嗡鸣声挥之不去。

直到天快亮时,保洁阿姨来上班,看到惊魂未定的我,叹了口气。

“你也听到了?”她压低了声音,“别怕……唉,林医生是个好人,就是太惦记他那点活儿了。听说那天车祸送进来,人都不行了,嘴里还反复念叨着一句……”

我猛地抬头看她。

阿姨搓了搓手臂,仿佛有点冷:“他说……‘那颗牙……还没磨完……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