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三点半,我推着电工工具箱,跟在老张后面,走进了市三院负一层的配电室。空气里有股挥之不去的铁锈和灰尘混合的味道,顶灯大概接触不良,一闪一闪的,把老张那张沟壑纵横的脸照得忽明忽暗。

“就这儿了,”老张的声音带着点沙哑,他用下巴指了指墙上那排老式机械电表,“住院部B区跳闸,查了线路没问题,估计是这表头老掉牙了,计数出了毛病。你给看看,我去瞅瞅隔壁的电容柜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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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说完就拎着手电筒拐进了旁边的阴影里,留下我一个人对着那排黑乎乎的玻璃罩子。说实话,这地方真他妈邪性,深入地下,静得能听见自己血管的搏动声,还有那股子凉气,嗖嗖地往工作服里钻,不像是空调,倒像是从水泥地里渗出来的。

我打开最外面那个电表的玻璃罩,灰尘噗地一下扬起来。表盘里的数字黑底白字,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得有点费劲。我举着手电,眯着眼核对用电量,记录着数字。一切正常,直到我走到最里面那个标着“B-13”的电表前。

B-13,这数字就他妈不吉利。

我凑近了看,表盘上的数字是:89431.5。很普通的一个读数。我拿出记录本,借着电筒光,把数字工工整整地抄了下来。写完最后一个数字,我下意识地又抬头看了一眼。

就这一眼,我手里的笔差点掉了。

那表盘上的数字,清清楚楚地变成了:89431.4。

小数点后那位,倒着跳了回去。

我愣住了,手电光柱都跟着抖了一下。我使劲眨眨眼,怀疑是顶灯闪烁看花了眼。机械电表哪有倒着转的?除非是见鬼了!我屏住呼吸,眼睛死死盯着那红色的指针和小数位。

过了大概十几秒,就在我以为是错觉,准备松口气的时候——它又动了。

极其轻微地,几乎难以察觉地,“4”那个数字,慢悠悠地、却又无可挽回地,向后翻了一位。

89431.3。

一股麻意瞬间从我的尾椎骨窜到了天灵盖。这不是故障,故障只会不走或者乱跳,没有倒着转的!我猛地回头,身后只有一片沉寂的黑暗和各种电缆粗重的轮廓。

“老张!”我喊了一声,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室里显得又干又涩,甚至带上了点回声。没人应我。只有那种冰冷的寂静,包裹得更紧了。

我转回头,手电光死死钉在表盘上。恐惧像只冰冷的手攥住了我的喉咙。我看着那数字,心脏咚咚地砸着胸腔。

它又动了。89431.2。

它不是连续地转,而是间歇性的,跳一下,停一会儿,像是在积蓄力量,又像是在……呼吸。每一次跳动,都精准地倒退一位。

我像是被钉在了原地,动弹不得,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串代表生命能量的数字,以一种违背物理法则的方式,一点点地……消失。

89431.1……89431.0……89430.9……

倒退的速度似乎加快了。整数位也开始动了!89430.8……89430.7……

我的理智彻底崩断了。我猛地后退一步,想大声呼叫老张,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。极度恐惧之下,我几乎是下意识地举起了手机,对着那块邪门的电表,按下了拍照键。

闪光灯猛地亮起,刺眼的白光瞬间照亮了整个肮脏的表盘和后面斑驳的墙壁。

就在白光闪过的那一刻,数字的倒退骤然停止了。

它僵在那里,维持着一个诡异的读数。

我惊魂未定,喘着粗气,手脚冰凉。过了好几秒,我才颤抖着点开相册,想看看我刚才拍到了什么。

照片加载出来——手电光和人影造成了些许反光,但电表读数和此刻静止的数字一模一样。

然而,在照片的角落,闪光灯照亮了电表侧后方一小片平时绝对看不见的区域。那里,紧贴着墙壁,有一小片深褐色的、已经干涸发黑的喷溅状痕迹,形状像极了某种绝望的手印。

我连滚爬爬地冲出配电室,在电容柜后面找到了靠着墙、闭着眼的老张。我摇晃他,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,问我搞定了没有。

“那电表!B-13!它在倒转!”我语无伦次地喊着。

老张皱了皱眉,脸上掠过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,有厌恶,有忌讳,还有一丝……了然。他叹了口气,摆摆手。

“别管那破表了,”他打断我,声音疲惫不堪,“它要转就让它转。记录……你就还写之前的数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“没有可是!”老张的语气突然严厉起来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,“那是……‘那边’的用电。它不用咱们的‘电’。”他顿了顿,压低声音补充道,“以前这下面……不是配电室。”

他不再多说,拿起工具就催我离开。

我跟着他往外走,最后一次回头望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廊道。那张手机照片我没有删,也再没有给任何人看过。

只是后来有一次,我偶然听医院里一个快退休的老护士提起,很多年前,医院扩建地下室时出过事故,一个工人……死在了配电房那片区域,据说发现时,旁边的电表壳子上,沾着血。

从那以后,我再也不敢在深夜独自去负一层。但我总会忍不住想,当B-13的电表数字倒转回零的那一刻,会发生什么?

是终结,还是……另一种开始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