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真的,要不是那天送错药的单子,我这辈子都不会靠近那栋老楼的锅炉房。
我叫李伟,是市二院后勤的新人。二院分新旧两区,新楼光鲜亮丽,老楼则像个被时代遗忘的沉默老人,尤其是地下那一层,灯光永远半死不活,空气里飘着一股铁锈和陈年消毒水混在一起的怪味。
事情发生在上周三夜班。晚上十一点,护士长急匆匆喊住我,说老楼呼吸科缺一盒紧急用药,配送中心的人都下班了,让我赶紧跑一趟。我心里一百个不情愿,但没法子,只能捏着鼻子认了。
去老楼要穿过一条长长的地下连廊,越走越冷,头顶的灯管滋滋作响,把我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。送完药,我鬼使神差地没按原路返回,想抄个近道从锅炉房那边的侧门出去。
锅炉房就在地下室最深处,那扇厚重的铁门虚掩着,里面透出昏黄的光。我本来只想快步经过,却隐约听见里面有说话声,像是两个人在低声争吵。我一时好奇,凑到门缝边往里看。
里面只有一个人,是张师傅,院里干了三十多年的老锅炉工。他背对着我,正对着那面巨大的、布满各种仪表和阀门的墙喃喃自语,那样子不像在检查设备,倒像是在……哀求?
“快了,就快了……再等等……不能再多了……”
声音沙哑,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焦灼。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面墙,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老式圆形压力表,锈迹斑斑,但表盘玻璃却擦得锃亮。白色的表盘上,一根鲜红的指针正稳稳地指在黑色的刻度区,眼看就要逼近那条作为安全极限的红色弧线。
最让我脊背发凉的是,那根红指针不像是在颤动,而像是有生命一样,极其缓慢却异常坚定地、一下一下地朝着红线挤压,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表盘后面拼命顶着它。
张师傅猛地举起手里的巨大扳手,我以为他要砸向仪表,他却把扳手狠狠抵在旁边的管道上,手臂青筋暴起,像是在和一股无形的巨力抗衡。
“回去!你给我回去!”他低吼着,声音里全是绝望的挣扎。

就在那时,那根红指针猛地向前一蹿,针尖瞬间压过了那条鲜红的极限线!
一瞬间,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。连廊远处传来的滴水声、排风扇的嗡鸣,全都消失了。一种绝对的、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下来。
压力表没有爆炸,锅炉也没有轰鸣。但那根越过红线的指针,却开始无声地、一滴滴地渗出血珠。鲜红的、粘稠的液体顺着白色的表盘缓缓流下,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。
我吓得魂飞魄散,连滚带爬地逃离了那扇门,一口气跑回灯火通明的新大楼,肺部火辣辣地疼。
第二天,我心有余悸,旁敲侧击地问起老楼锅炉房的事。老同事一脸诧异:“锅炉房?早八百年就停用了啊!现在全市都是统一供热。原先那个张师傅,倒是真有这么个人,听说十几年前夜班时,锅炉意外超压爆炸,人没救回来……就在那间房里。”
我浑身冰凉,再也不敢去打听那晚我究竟看到了什么。只是后来每次经过那条通往老楼的连廊,我都会远远绕开。
但我总忍不住会想,那天晚上,张师傅到底是在阻止灾难的发生,还是说……他本身就是灾难的一部分?而那根突破红线的指针,或许从来测量的就不是蒸汽压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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