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术室的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铁锈和消毒水搅和在一块儿的味儿,闻久了让人太阳穴发胀。我在医疗器械科干了快十年,闭着眼睛都能摸到每一个托盘、每一把器械该在的位置。老周总笑我,说我这双手比新来的护士扎针还准。

但那天下午,不对劲。

刚从高压灭菌柜里取出来的手术刀包,手感就不太对。外层包布有点潮,像是没彻底烘干。我心里嘀咕了一下,但这批活儿催得急,心脏搭桥的术间等着用,我也就没折回去再处理。打开包布,里面整齐码着的十来把柳叶刀,银亮亮地闪着冷光。

我习惯性地用戴着手套的指尖最敏感的部位,轻轻拂过每一把刀的刀柄和刀腹连接处——这是检查器械有无卷刃、裂纹最笨也最有效的法子。前面几把都顺滑无比。摸到第四把,我的指尖顿了一下。

极其细微,几乎像是幻觉。那感觉,就像用手指拂过一面光滑的玻璃,却莫名蹭到一粒看不见的微尘。不是卷刃,也不是裂纹。我又试了一次,用指腹压住刀柄和刀片衔接的那个小小的金属榫头,轻轻一拨。

它动了。

不是松动,是一种……极其细微的、违背物理常识的错位感。仿佛我手指施加的力道,在它身上产生了某种延迟的、偏离了方向的回应。就像隔着一层水去触碰水底的石头,触感发生了诡异的偏移。

我的心跳空了一拍。抬头看了看四周,无菌走廊里空无一人,只有头顶的灭菌灯发出低沉的嗡鸣。我深吸一口气,把这把刀单独拿出来,放在旁边的备用托盘里,想着等下单独处理。可能是灭菌柜里受热不均导致金属产生了细微形变?我自己给自己找了个科学解释,试图压住心里那点莫名泛起的寒意。

手术室催器械的电话像警报一样响起来,打断了我的思绪。我没时间多想了,把那个“有问题”的刀撇下,端着剩下的刀快步送进了三号术间。

隔着玻璃门,我能看见无影灯下主刀医生们深绿色的背影,还有监护仪上稳定跳动的绿色数字。一切井然有序,现代医学的精密齿轮正在严丝合缝地运转。我稍稍安下心来。

回到器械科准备间还不到十分钟,三号术间的紧急呼叫灯疯了似的亮起来,同时内部广播响起,声音尖利得变了调:“器械科!立刻!马上!三号术间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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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脑子里嗡的一声,拔腿就往回跑。

冲进术间,里面的气氛彻底变了。主刀医生额头全是汗,护士长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惊恐。手术台上,一片刺目的红。不是正常出血的量,那血涌得近乎疯狂。

“刀!刚才那批刀有问题!”主刀的声音因为戴着口罩而发闷,却盖不住里面的颤抖。

护士长一把将我拉到器械台旁,拿起托盘里一把染血的刀,声音压得极低,却像刀子一样扎进我耳朵:“偏移了!刚才下刀,明明对准的是病灶点,切口却自己往左下偏了整整三毫米!就差这三毫米!划破了血管!”

我盯着那把刀。血正顺着闪亮的刀锋往下滴,嗒,嗒,敲在无菌单上,也敲在我骤然停止跳动的心脏上。就是那种感觉……那种隔水摸石的偏移感!它没有被单独留下,它混进去了!是我亲手送进来的!

我的目光死死锁在那片不详的金属上,它静静地躺在托盘里,被鲜血包裹着,像一头刚刚完成狩猎的、冰冷的活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