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班的老张推着那辆吱呀作响的担架车穿过急诊大厅时,墙上的电子钟正好跳到凌晨三点整。

这个时间点,医院里总是格外安静,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远处水龙头滴答的水声。老张在这家医院做了十五年护工,早习惯了这种寂静,甚至有点享受。但今晚,他总觉得后背有点发凉。

那辆担架车是上周刚从库房底翻出来的老古董,不锈钢管架,绿色的皮革垫,轮子有点歪,推起来总往左偏。老张倒是喜欢它——比那些轻飘飘的新车扎实,推着重物时稳当。

他正要把车推回处置室,护士小刘急匆匆跑来:“张师傅,先别收!120刚通知,有个昏迷的老太太马上送到,直接用这个车接吧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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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张点点头,习惯性地检查担架。就是这时,他注意到了那个凹痕。

在担架正中央,绿色皮革深深凹陷下去一个人形轮廓,像是有什么重物长时间压在上面形成的。凹陷的边缘清晰得诡异,连肩膀的弧度、腰部的收缩都分明可见。

“怪了…”老张嘀咕着,伸手去摸。皮革冰凉,凹痕处似乎比周围更冷一些。

没时间多想,救护车的鸣笛声已经由远及近。

众人七手八脚地将老太太转移到担架车上时,老张明显感觉到推车突然沉了许多——重得不像一个瘦小老人该有的分量。车轮压过地砖接缝时,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。

更怪的是,去往CT室的路上,明明是一条笔直走廊,担架车却一直顽固地向左偏斜,老张得费很大劲才能保持方向。他额头上冒出了细汗。

做CT时,技术员皱起眉头:“张师傅,你确定病人没动?刚才扫描显示…她身边好像还有个人影似的,重影了。”

老张心里咯噔一下,没作声。

检查完毕,他推着老太太回观察室。经过楼梯间时,头顶的灯突然啪嗒啪嗒地闪烁起来。明灭之间,老张眼角余光瞥见担架车旁似乎多了一双模糊的脚影,跟着车子一同向前滑动。

他猛地转头,灯光又稳住了,走廊空无一人。只有担架车的轮子,在安静地转动。

后半夜,老太太的情况突然稳定下来,甚至恢复了意识。天快亮时,她能低声说话了,叫住了正要离开的老张。

“老师傅…”老太太声音沙哑,“谢谢您啊…刚才一直帮我推车的那位老师傅,是您同事吗?戴个帽子,脸看不太清…”

老张感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:“就我一人推您啊,大娘。”

老太太眯着眼,努力回忆:“不能啊…一直有个老师傅在右边帮着推,车才那么稳当…哦,他还老是伸手,轻轻按着我胳膊,怕我掉下去似的…凉丝丝的…”

老张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个人形凹痕上。

交班前,老张去找了在医院工作最久的护士长,旁敲侧击地问起那辆老担架车。

护士长想了半天,突然“啊”了一声:“你说那辆老车啊!我想起来了…大概十年前吧,有个老护工,姓王,心脏病突发,就是趴在那辆担架车上没的。发现时人已经硬了,身体在皮革上压出了一个深深的印子…后来车就被收进库房了,怎么又拿出来了?”

“那位王师傅…”老张咽了口唾沫,“他是不是…总爱戴顶帽子?而且生前…最喜欢帮人推车,说怕病人摔着?”

护士长惊讶地瞪大了眼睛:“你怎么知道?”

老张没回答。他回到处置室,看着那辆担架车。晨曦透过窗户,照在皮革凹痕上,那片冰冷似乎也温暖了一些。

他没像往常一样把车推回角落,而是仔细擦拭干净,轻轻地推到了墙边。

交班时,他对来接早班的老李说:“这车…以后别收了,就留在这儿吧。”

老李莫名其妙:“为啥?这破车死沉,还老往左偏。”

老张只是笑了笑,没解释。

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,第一缕阳光正正好照在那个人形凹痕上,柔和而温暖。

仿佛只是一个尽职的员工,终于等来了接班的伙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