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的,您看这篇成吗?我半夜写的,自己都有点发毛。
监护仪上的凝视
值大夜班,尤其是医院ICU的大夜班,时间感是会错乱的。惨白的灯光,各种仪器单调的滴答声、报警声,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,构成一种近乎凝固的氛围。你很难说清那一刻是凌晨三点还是四点,只知道窗外的世界是沉睡的,而这里,生死之间的拉锯战从未停歇。
老王是我们科经验最老道的护士长,巡床的时候脚步轻得像猫。我正对着中央监护站的数据有点犯困,他走过来,递给我一杯浓得发黑的速溶咖啡,用下巴指了指最里面那张床。
“三床,那个老爷子,看到没?随时可能走。家属放弃一切有创抢救了,就靠这机器盯着最后一点动静。你多看着点,数据稳得很,但……有点怪。”
“怪?”我抿了口咖啡,苦得一个激灵。
老王搓了搓手指,像是找不到合适的词:“也说不上来。你自个儿看久了就明白了。特别是那屏幕。”
他说完就去忙了,留我一头雾水。
三床的老爷子很安详,呼吸微弱,全靠仪器维持。我特意观察了他的监护仪,生命体征的波形和数字一切正常,规规矩矩地跳动着。看久了,眼皮又开始打架。凌晨四点,是一天中最混沌的时候。
就在我准备起身活动一下的瞬间,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监护仪屏幕——就是显示心电波形的那一块——轻微地闪烁了一下,像是老式电视机换台时的那种雪花,一闪即逝。
我以为是眼花,凑近了看。绿色的波形依旧平稳地爬行。
但几分钟后,它又来了。
这次更明显一些。不是整个屏幕闪烁,仅仅是波形显示的区域,背景不再是纯净的黑色,而是布满了细密跳动的黑白噪点,就是以前电视没信号时的那种雪花。
我心里有点发毛,下意识地看了看床边的其他设备,一切正常,电源指示灯都稳稳地亮着。我又抬头看了看病房的照明灯,也没有电压不稳的迹象。

“干扰吧。”我对自己说,试图用专业知识解释,“可能是哪台高功率设备突然启动了。”
然而,那雪花并没有消失,反而越来越清晰。它不再闪烁,而是持续存在着,成了心电波的背景。更让我脊背发凉的是,在那片跳动噪点的最中心,一些雪花点似乎凝聚得更深,隐约勾勒出某种……轮廓。
我屏住呼吸,眼睛死死盯住屏幕。
噪点还在无序地跳动,但中间那片区域的的确确在慢慢凝聚,变得具体。那是一个侧脸的轮廓!像是一个低着头的人,只能看清额头、鼻梁、微微张开的嘴的模糊线条,全部由那些疯狂跳跃的黑白噪点组成,扭曲,但分明是一张人脸!
它没有眼睛,但那片本该是眼睛的空白区域,却给人一种深不见底的凝视感,冰冷地,穿透屏幕,直接落在我脸上,落在我身后病床上那具枯槁的身体上。
我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,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。我猛地扭头看病床上的老爷子——他依旧一动不动,胸膛几乎没有起伏。
再猛地转回头看屏幕。
雪花纹依旧,那张由噪点构成的侧脸似乎更清晰了一些,嘴角的部分甚至微微上扬了一个像素点般的弧度,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、绝对非人的诡异表情,充满了某种静默的、贪婪的期待。
我吓得几乎要叫出来,手忙脚乱地想去找老王,想按呼叫铃,甚至想直接去重启那台该死的机器。
但职业习惯让我在最后一刻僵住了——我看到了老爷子的实时心率数字。
就在那雪花屏幕的旁边,那串代表他心跳的数字,正极其缓慢、却又坚定不移地,一下,一下,往下掉。70…68…65…
没有任何心律失常的波形,没有尖锐的警报(因为下降速率还没触发报警阈值),就是一条平滑的、无可挽回的向下的斜线,冷静地预告着终点的到来。
而我眼前那屏幕上的雪花人脸,似乎也随着数字的递减,变得愈发清晰、凝实。它不再跳动,而是像一张逐渐对焦成功的照片,死死地印在了屏幕中央。
我什么都做不了,只是僵在原地,看着心率数字跳到30,然后,变成一条绝望的直线。
刺耳的尖锐警报声终于撕破了ICU的沉闷空气。
灯光大亮,医护人员瞬间冲了进来,开始进行例行的无效抢救。嘈杂、匆忙、指令声……
在一片混乱中,我死死地盯着那台监护仪。
屏幕上的雪花纹,以及那张由噪点构成的诡异人脸,在心电波变成直线的那一刻,就像被突然掐断了信号,瞬间消失了。
屏幕恢复成最纯净的黑色,只剩下一条无情贯穿屏幕中央的绿色直线,和一个不断闪烁、发出哀鸣的报警标识。
仿佛刚才那一切,都只是我极度疲惫下产生的幻觉。
但我知道不是。
老王在经过我身边时,极轻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,低声快速地说了一句:“看到了?”
我脸色煞白,点了点头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后来,我再也没遇到过那种情况。但我永远记住了那张脸。那不是恶作剧,也不是故障。后来我跟一位老医生喝酒,他醉醺醺地说,有些东西,古老的行业里的老人都知道,它们一直在我们身边,等着接人走。以前的说法是提马灯的黑影,现在嘛……嘿,说不定就换成屏幕里的雪花了呗,总要跟上时代不是?
我放下酒杯,再也没碰过那杯酒。
那张低着头的、由雪花噪点构成的侧脸,它的凝视,比任何明确的恐怖形象都更令人窒息。因为它让你感觉到,那最终的告别,并非空无一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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