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林是我们医院耳鼻喉科的“老资格”了,经他手的喉镜没有一万也有八千。他总说我们这行是靠手艺吃饭,仪器再先进,也得人来看。他有个习惯,每次做完检查,都会借着屏幕反光整理一下自己那几根稀疏的头发,我们都笑他臭美。

那天快下班时,来了个急诊,一个年轻小伙子,说是吃鱼卡了刺,自己折腾半天没弄出来,反而越扎越深,疼得直冒冷汗。老林一看,立马准备做喉镜。

病人很紧张,喉咙敏感,镜子刚进去他就一阵干呕。老林一边安抚他,一边熟练地调整着角度,眼睛紧紧盯着屏幕。诊室里很安静,只有仪器轻微的嗡鸣和病人偶尔的呛咳声。

“放松,马上就看到……”老林话没说完,突然顿住了。

他身体微微前倾,凑近屏幕,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。

我以为是找到了鱼刺,也凑过去看。屏幕上显示的是病人喉部的影像,微微颤动。但吸引老林注意的,似乎不是这个。

是屏幕一角那通常用来反光整理仪容的小片区域。

那里面,映出的不是老林花白的头发和额头,也不是他身后的检查椅和仪器。

而是一个模糊的人影。

非常模糊,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,只能勉强分辨出一个人形的轮廓,似乎就紧贴在我们身后,低着头,看着屏幕。

我下意识猛地回头。

身后空荡荡的,只有冰冷的检查仪器和惨白的墙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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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林老师?”我小声叫了一句。

老林没理我,他的手指还按在操控杆上,但指节有些发白。他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那片反光区。

我也再次看向屏幕。

这一次,我看得更清楚了些。那模糊的影子的确存在,不像任何仪器或衣物的倒影。它似乎…在微微晃动,极轻微的左右摇摆,像个吊着的人…

我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,赶紧眨眨眼。

老林突然极其缓慢地、极其轻微地,开始将喉镜的探头向后微微撤退,而不是向前寻找鱼刺。

他的动作很小心,仿佛怕惊扰到什么。

随着探头缓慢后退,屏幕上喉部的影像逐渐变化,而那一小块反光区里的景象,竟然也在同步变化!

影子没有消失,反而随着镜头视野的后移,似乎越来越“完整”。

它不再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,开始能分辨出一点点细节…像是一件深色的、质地粗糙的衣服…还有…一团乱糟糟的、纠缠在一起的…

老林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,他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。

我屏住呼吸,感觉后背的寒毛都立了起来。

探头还在后移,已经退到了接近口腔的位置。

突然,那反光里的人影猛地向前一凑!

一张极度扭曲、充满怨愤的脸庞瞬间挤满了那一小块反光区域!眼睛的位置是两个黑洞,嘴巴大张着,像是在无声地尖啸!

“操!”

老林猛地向后一仰,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,他一把扯掉了喉镜探头,手指颤抖着直接按掉了总电源开关!

屏幕瞬间漆黑一片。

诊室里死一般的寂静,只剩下病人不知所措的呜咽声和老林粗重惊惧的喘息声。

那天最后,老林推说仪器突发故障,让病人转去了隔壁医院。他坐在椅子上缓了半个多小时,脸色才慢慢恢复过来。

后来,我们调了监控,监控里一切正常,只有老林突然惊慌失措关闭机器的样子。

那台价值不菲的喉镜再也没人用过,报修单上老林只写了四个字:“光学故障”。

只是从此以后,老林彻底改掉了借着屏幕反光整理头发的习惯。甚至有时候,经过那台闲置的仪器,他都会下意识地绕开一点走。

我后来私下问过他,当时到底看到了什么。

他沉默了很久,才吸了口烟,声音有些沙哑。

“别问……就当是……镜子里沾了脏东西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