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三点,市立医院外科ICU的灯光永远惨白得让人心慌。这种光线下,连影子都显得稀薄,仿佛随时会彻底消失。李岚靠在护士站的台子上,用力掐了掐自己的虎口,试图把盘踞在脑子里的厚重睡意驱散。今晚的夜班格外安静,静得只能听见各种精密仪器规律的低鸣,以及从某个病房隐约传来的、压抑的喘息。
这种安静让她莫名不安。
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处置台上那台崭新的高压注射器。银灰色的金属外壳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,和周围那些用旧了的设备格格不入。这是下午刚送来的,据说是最新型号,压力控制更精准,专门用于造影剂等药物的静脉推注,明天才正式启用。但此刻,它屏幕却反常地亮着,幽蓝的待机光线像一只半睁的冷漠眼睛。
“谁开的电源……”她小声嘀咕,记得下班前明明检查过是关闭状态。她走过去,伸手想把它关掉。
指尖还没触碰到开关,屏幕蓝光猛地一闪,变成刺眼的鲜红色!一串乱码疯狂地跳动起来,发出一种极其细微、却又尖锐无比的“滋滋”声,像是电流短路,又像是某种压抑的尖叫。
李岚吓了一跳,猛地缩回手。
几乎在同一时刻,隔壁2床监护仪的心率警报凄厉地响了起来!尖锐的声音瞬间撕破了ICU的死寂。李岚心头一紧,转身就冲向病房。
2床躺着的是个喉癌术后的老爷子,不能说话,身上插满了管子。此刻他双眼圆睁,眼球可怕地外凸,里面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痛苦。他枯瘦的身体像一张拉满的弓,在病床上剧烈地抽搐着,喉咙里发出“嗬……嗬……”的破风箱般的声音。监护仪屏幕上,他的心率曲线变成了一条狂舞扭曲的毒蛇。
“2床!怎么回事?”值班主任赵医生冲了进来,动作迅速地检查病人的瞳孔和体征。
“不清楚,突然就这样了!”李岚快速回应,手脚麻利地准备镇静剂。
“血压急剧升高!颅内压肯定也……”赵医生眉头紧锁,“准备降压和脱水!快!”
一阵紧张的抢救。然而,所有常规手段都像是石沉大海。老爷子的症状没有丝毫缓解,反而更加可怖,他皮肤下的毛细血管开始破裂,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猩红点状瘀斑,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他身体内部硬生生往外挤压。
“这不对劲……这不像是普通的高血压危象……”赵医生额角渗出了汗珠,语气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。
就在这时,那台无人操作的高压注射器,屏幕上的红光再次剧烈闪烁,乱码跳动得几乎要溢出屏幕。那“滋滋”的异响变得更清晰了,隐约间,似乎形成了一个模糊而痛苦的音节,像是……像是……
李岚猛地回头,看向护士站。就在她转头的刹那,注射器连接的一根备用导管,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,无声地抬了起来,尖端直指正在抽搐的老爷子。
她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冻住了。

“医生……”她的声音因为极度恐惧而变调。
赵医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,脸色瞬间变得煞白。
没有任何人触碰,高压注射器的屏幕上,压力数值开始疯狂飙升,瞬间突破了安全阈值,数字以令人头皮发麻的速度向上跳跃,最终定格在一个绝对致命的数值上!
“快拔掉电源!”赵医生大吼。
但已经太晚了。
“噗——”
一声极其轻微、却又清晰无比的穿刺声。
老爷子身体猛地一僵,随即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狠狠掼在床上,彻底不动了。监护仪上,所有数值归为一条冰冷的直线,发出漫长而平直的哀鸣。
他圆睁的双眼里,那极致的痛苦和恐惧凝固了,瞳孔深处,倒映着护士站那台安静下来的高压注射器。屏幕上的红光熄灭了,重新变回待机的幽蓝,光滑的金属外壳一尘不染,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。
死寂。
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整个病房。只有那平直的警报音还在持续地响着,敲打着每个人的耳膜。
李岚僵在原地,手脚冰凉。她忽然想起下午设备科的人闲聊时说的话:
“这旧型号返厂检测,说是程序偶尔会出现极其罕见的异常压力峰值,邪门得很……好在没出过大事……”
没人知道,那“没出过大事”的旧型号,此刻正静静地躺在楼下的医疗废物处理间里,等待被销毁。
而眼前这台崭新的“升级版”,屏幕幽蓝,沉默地立在原地,等待着它的下一次“精准注射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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