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真的,在医院陪护的夜晚,时间就像被滴管一点点拉长,粘稠而缓慢。我婶子术后虚弱,睡得很沉,我守在她床边,唯一的动静就是那台心电监护仪。

“嘀…嘀…嘀…”

绿色数字规律地跳动着,波形起伏,像一条永无止境的河。看久了,眼睛发花,耳边也全是那单调的电子音,脑袋里嗡嗡的。

后半夜,空调冷气开得足,我打了个寒颤,彻底没了睡意。正盯着窗外墨黑的天发呆,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床尾的导联线似乎动了一下。

我以为是错觉,揉了揉眼睛。那些原本应该自然垂落、偶尔会因为病人翻身而轻微晃动的线,此刻却像有了自主意识,极其缓慢地,像蛇一样,沿着床尾的栏杆无声地缠绕。

一圈,又一圈。

我的呼吸屏住了,背脊窜上一股凉意,直冲头顶。我死死盯着那几根线——血氧夹的线、血压袖带的线、尤其是那几根带着电极片的导联线——它们扭曲、盘绕,动作轻柔得可怕,仿佛在完成一件精密的艺术品,又像一个无形的幽灵正在病床上空,耐心地将它们打结。

婶子睡得很熟,胸脯随着呼吸轻微起伏,监护仪上的波形没有任何异常。

可那些线,还在动。

它们不再满足于缠绕栏杆,开始向着我婶子露在被子外的手腕延伸,像几缕黑色的水草,想要温柔地缚住她。

“谁?!”我压低声音喊了一句,声音干涩得吓人。病房里只有我和婶子,我的声音被厚重的墙壁和夜色吸收,得不到任何回应。

恐惧攫住了我。我猛地站起来,也顾不上会不会吵醒婶子,几步冲到床尾,伸手就想把那几根该死的线扯开。

就在我的指尖即将碰到它们的瞬间,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。

它们就那样僵持着,维持着一种极其不自然的、扭曲缠绕的状态,一动不动。仿佛刚才的一切,真的只是我过度疲惫产生的幻觉。冰冷的塑料线静默着,透着一股嘲弄的味道。

我心脏狂跳,手悬在半空,不知所措。

“嘀——”

便在这死一般的寂静里,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一声尖锐悠长的警报!屏幕上的心电图波形变成了一条笔直、绝望的绿线。

我吓得魂飞魄散,猛地转头看向我婶子。

她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,正静静地看着我,眼神空洞得没有一丝内容。她的嘴唇翕动了一下,发出一个极其轻微、却清晰无比的气音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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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别……碰……”

几乎就在同时,那刺耳的警报声又消失了。

“嘀…嘀…嘀…”

规律的跳动声重新响起,屏幕上的波形恢复了起伏,一切正常得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。我再看向床尾,那些导联线不知何时已经自然垂落,松松散散,和任何一个普通病房的夜里一模一样。

我婶子闭上了眼,呼吸均匀,像是从未醒来过。

我僵在原地,直到天亮换班的护士进来,温暖的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,我才感觉身体慢慢回暖。护士一边记录数据一边随口说:“昨晚休息得还行?这床的仪器线好像有点接触不良,早上得让工程师来看看。”

我张了张嘴,最终什么也没说。

有些夜晚发生的事,就让它永远留在那个夜晚吧。只是自此以后,我再听到那“嘀…嘀…嘀…”的声音,后颈总会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凉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