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的,请看故事:


医院夜话:那口要命的冷凝水

随机图片

值大夜班,尤其是医院ICU的大夜班,时间总会变得粘稠而缓慢。惨白的灯光照在冰冷的仪器上,各种监护仪的滴答声、呼吸机有节奏的送气声,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,织成一张无形的网,把人紧紧裹住。在这里,生死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纱。

李姐是我们科年资最老的护士,快退休了,脸上总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淡然。那晚后半夜,难得片刻清闲,我们几个年轻护士围着她,央求她讲点“真事儿”。她拗不过,沉默地擦了会儿治疗车,才压低声音,指了指不远处一张空着的床位。

“看到那张床没?之前住过一个老爷子,肺部严重感染,全靠呼吸机撑着。”李姐的声音平缓,却自带一种寒意,“呼吸机你们都知道,管路久了,里面会积攒一些冷凝水,无色无味的,得定时排掉,这是操作规程,也是保命的规矩。”

我们纷纷点头,这是最基本的护理常识。

“那天也是个大夜班,有个新来的实习生,叫小陈,挺踏实一孩子,就是累了,有点打盹。”李姐的眼神飘向远处,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当时的情景,“老爷子的呼吸机管路里积了水,水柱随着呼吸一颤一颤的。按理说,该把管路断开,把水排到收集瓶里。但小陈可能太困了,图省事,也可能是怕断开那一下影响病人,他看积水不多,就直接……直接把呼吸机管路提了起来,想把这口水顺着管路倒流回湿化罐里。”

听到这儿,我心里咯噔一下,一股凉气从脊梁骨窜上来。这操作是绝对禁止的!那冷凝水是病人呼出的气体遇冷形成的,谁知道里面带了多少细菌?倒流回去,直接灌进肺部,对一個重症病人来说,无疑是致命的!

“然后呢?”有人小声问,声音有点发颤。

李姐叹了口气:“小陈刚把管路抬高,那口水还没倒回去,监护仪上的心率就尖叫起来!我们冲过去一看,老爷子眼睛瞪得滚圆,满是血丝,死死盯着天花板,嘴巴在呼吸面罩下张得老大,不是呼吸,是想尖叫的样子!他全身都在抽搐,血压蹭蹭往下掉。”

“是呛到了吗?”

“不像。”李姐摇头,声音更低了,“更怪的是,那口冷凝水,明明该往下流的,却好像……好像自己有生命一样,就悬在管路那个U型弯里,一动不动,甚至……甚至看起来比刚才更多了,晃晃悠悠的。”

ICU里瞬间乱成一团,医生护士全力抢救,但回天乏术。老爷子很快就不行了。

“人没了之后呢?”我感觉喉咙发干。

“最邪门的还在后面。”李姐搓了搓手臂,仿佛觉得冷,“处理完遗体,收拾管路的时候,小陈抖着手去拆那条呼吸机管路。当他取下那段积水的部分时,你们猜怎么着?”

我们屏住呼吸。

“那口水,‘啪嗒’一声,不是滴落,而是像一块粘稠的胶冻,整块掉在了小陈的手背上。小陈后来跟我说,那东西……是温的,甚至有点烫,根本不像冷凝水该有的冰凉。”

小陈当天就请假了,之后连续高烧了好几天,胡话里反复喊着“不是我……倒流了……烫……”病好了之后,人就变得沉默寡言,没多久就申请调去了门诊药房,再也不肯踏进ICU一步。

李姐说完,拿起消毒巾用力擦着治疗盘,不再言语。

房间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。我下意识地看向那台呼吸机,透明的管路在灯光下折射出微弱的光,里面空空如也,但我却仿佛能看到,有一柱颤巍巍的、温热的冷凝水,正悬在那里,等待着下一个疏忽的瞬间,完成那次未竟的、致命的倒流。

从此以后,我每次处理呼吸机管路,都格外小心,排放冷凝水时,总会反复确认两三遍。因为我知道,在这生死交织的地方,有些错误,一旦犯了,付出的代价可能不仅仅是纪律处分那么简单。那口倒流不成的冷凝水,或许从来就不是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