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三点的圣心医院,走廊里只回荡着我的脚步声和远处隐约的监护仪滴答声。我是李哲,放射科的值班技师。二十年了,我熟悉这里的每一块地砖、每一台机器,甚至每一次深夜的寂静。

今晚不太一样。

那台老式西门子X光机是从老院区搬过来的,用了快三十年了,本来说好下个月就要淘汰换新。刚才急诊送来了个醉酒斗殴的年轻人,额头破了,需要拍颅骨正侧位。

常规操作,开机,对焦,调整参数。

“先生,请站到踏板上,额头贴紧面板,对,就这样,保持不动。”我透过铅玻璃观察窗看着他。年轻人很不耐烦,嘴里嘟囔着脏话。

按下曝光钮。

通常会是“嗡——”的一声轻响,然后是胶片缓缓吐出的声音。但这一次,机器内部传来一种奇怪的、类似金属摩擦的尖锐嘶鸣,持续时间也比平常长了那么一两秒。

我没太在意,老机器,有点毛病正常。片子很快洗了出来。

第一眼看上去是正常的颅骨影像,灰白分明。但我拿起片子对着灯光细看时,后背的汗毛瞬间立了起来。

在那年轻人的头颅内部,本该是大脑组织的地方,重叠的,是另一幅影像——一张极度扭曲、痛苦呐喊的人脸!那五官因惊惧而变形,眼睛是两个黑洞,嘴巴大张着,仿佛能听到无声的尖叫。更诡异的是,这张脸的轮廓,隐隐有些眼熟。

职业本能让我压下了惊呼。是双重曝光?技术失误?但今晚之前,这台机器至少已经闲置了八个小时,而且这张脸绝不属于之前任何一位病人。

“师傅,好了没啊?”外面的年轻人不耐烦地敲着门。

“好了,马上。”我强作镇定,让他先回急诊。等他走后,我立刻调取了机器里的数字备份影像。

屏幕上,那张清晰无比的鬼脸,正冷冷地“看”着屏幕外的我。我甚至能数清它眼角撕裂般的皱纹。心脏猛地一沉。

鬼使神差地,我翻出了手机里一张几个月前的全院通报表扬合影——表彰一位在火灾中为救人而牺牲的保安,老陈。照片上他憨厚地笑着。我颤抖着将手机屏幕凑近电脑上的X光片。

虽然扭曲变形,但那五官的基底,那眉骨的走向……几乎一模一样!老陈就是在隔壁消防通道的楼梯间里,因为吸入过多浓烟倒下的,据说发现时表情极为痛苦。而那个楼梯间,正对着这台X光机的方向,中间只隔了两堵墙。

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。

我告诉自己这是巧合,是过度疲劳的幻觉。必须再验证一次。我深吸一口气,走到机器前,做了一个绝对违反操作规程的举动——我给自己拍了一张手部X光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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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将左手放在片盒上,右手颤抖着按下了曝光按钮。

那嘶鸣声再次响起,甚至更刺耳了。

一分钟后,片子出来了。我的掌骨影像清晰可见。但在指骨的缝隙间,密密麻麻地、像水印一样叠加着无数细微的、扭曲的人影!有的蜷缩,有的伸展,全都透着一种难以言状的绝望感。这片子上,根本不止一个“老陈”!

这台机器吸收了什么?它看到的到底是什么?

我猛地抬头,巨大的X光发射器黑洞洞地对着我,不再是一台冰冷的仪器,而像一只沉默而饥饿的眼睛,刚刚将它看到的、另一个维度的真实,冰冷地曝光给了我。

它一直安静地立在这里,日复一日,凝视着所有经过它面前的生命与非生命。

我突然想起,医院的前身,在动乱年代,曾是……

我不敢再想下去。

冰冷的恐惧攫住了我,我感到那黑洞洞的镜头,正缓缓转向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