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晚值班的小张又提起那事儿了。就是关于三楼那台老CT机的。他信誓旦旦地说,午夜过后推病人进去,明明扫的是胸腔,出来的图像却总在同一个位置带着一道极淡的环形伪影,怎么校准都没用。更邪门的是,他盯着那模糊的环形细看,越看越觉得……那像一张闭着眼的人脸。
没人当真,都笑他熬夜熬花了眼。那台老机器出点问题太正常了,院里早就计划要换,报告打上去大半年,批文还在某个领导桌上躺着呢。我们照常用它,毕竟病人不会因为一点传闻就拒绝检查。
直到那天下午。
一个车祸重伤的年轻人被紧急送来,颅脑出血,必须立刻做CT。不巧,唯一一台新机器正排着长队,根本等不及。没办法,只能推他去三楼那台老的。
过程很顺利。扫描,出图……我站在操作间,看着图像一层层在屏幕上构建。突然,我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在颅脑图像的中央,清晰地嵌着那道环形的伪影。比小张描述的更清晰、更具体。那根本不是什么仪器误差产生的杂乱纹路,那就是一个完整的、环状的轮廓,像一个侧躺着的、蜷缩的人形。
我背后瞬间起了一层白毛汗。鬼使神差地,我放大那个区域,调整着窗宽窗位。当对比度拉到极致时,我整个人僵在了屏幕前。
环形伪影变得清晰无比——那确实是一张脸的侧影。眼眶深陷,鼻梁的弧度,甚至还能看到紧抿的、缺乏血色的嘴唇。它安静地嵌在年轻人的大脑影像里,仿佛原本就长在那儿。
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感攥住了我。我猛地转头看向扫描室。那个年轻人还静静躺在检查床上,毫无异状。惨白的灯光照着他苍白的脸,和屏幕上那张嵌入他脑中的脸,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对照。
我强迫自己冷静,想着或许是某个原始模型的残留数据未被清除?或者是重建算法的某种极端错误?我尝试了所有我知道的校准和纠错程序,一遍又一遍。
没用。
那张环形的脸,每次都出现在完全相同的位置,分毫不差。
我颤抖着手,调取了近三个月来所有用这台老CT机拍摄的颅脑影像。一页页翻过去,冷汗顺着我的脊柱往下淌。
几乎每一张……每一张图像里,在大脑的同一个区域,都有那道淡淡的环形痕迹。只是平时没人会像我今天这样,刻意放大到极致去观察它。它一直就在那里,沉默地、固执地出现在每一个经过这台机器扫描的病人的头颅里。
像是一个无声的烙印。
我瘫坐在椅子上,机房冰冷的白炽灯光照得我发晕。耳边只剩下机器待机时低沉的嗡鸣。我突然想起小张的话,想起那些关于这台机器年久失修、关于它早期可能出过某些“未被记录的事故”的模糊传言。
它扫描过那么多人。它“看见”过那么多大脑深处的秘密。
那它看见的,嵌在每一个人影像里的……
到底是什么?
我最终没有在报告里提及任何异常。图像经过处理,勉强能用于诊断。那个年轻人被推走了。
但我再也无法平静地走进那间扫描室。每次经过三楼那条安静的走廊,仿佛都能听到那台老CT机低沉运行的嗡鸣。
它还在那里。沉默地、一圈一圈地,旋转着。
等待着下一个躺下来的人。
把他们的头颅,也纳入那永恒的、环形的凝视之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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