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里十一点,病理科大办公室只剩头顶那根灯管还亮着,滋滋地响,把惨白的光晕打在林晚脸上。她对着电脑屏幕揉了揉发酸的眼睛,吐出一口长气。窗外,城市的喧嚣沉了下去,医院走廊尽头的安全指示灯,泛着幽绿的光。

值夜班就是这样,寂静里藏着无数细碎的、被放大的声响。滴答的水声,远处电梯运行的嗡鸣,还有……一种极细微的、几不可闻的液体的滴落声。

林晚下意识地皱了皱眉,侧耳听去,那声音又消失了。大概是太累了,她心想。今天下午那台全自动染色机又闹了脾气,卡了几个膀胱癌的蜡块,负责的工程师捣鼓了半天才弄好,留下一句“先将就用着,配件得过几天才到”,就匆匆走了。机器是修好了,但林晚总觉得不踏实,那机器运行时,似乎比平时更沉闷些。

她起身去接杯热水,路过染色室时,脚步顿住了。

门关着,里面的灯却是亮着的,磨砂玻璃透出朦胧的光。

奇怪,她记得清清楚楚,下班前她亲手关了灯和总电源,只留了样本冷藏库的电。是记错了?她拧开门把,推开门。

灯确实开着,那台下午刚闹过情绪的染色机,也通着电!屏幕幽幽亮着,显示着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程序界面——不是科室常用的HE染色,也不是什么特殊染色,而是一串乱码似的字符。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,机器正在运行,发出沉闷而规律的“咔嗒”声,那是机械臂在移动,试剂瓶在被抽取。

谁开的?

她猛地回头,长廊空无一人,只有她的影子被拉得老长。

“咔嗒……滴答。”

一声极轻微的水滴声,从那机器内部传来。

林晚屏住呼吸,靠近那台冰冷的白色机器。她闻到一股味道,不是福尔马林,不是二甲苯,也不是她熟悉的任何试剂味。那是一种……极其甜腻的,带着点铁锈味的腥气,隐隐约约,钻进鼻腔。

她的目光落在机器下方的废液槽上。平时这里只有一点透明的二甲苯废液,此刻,那透明的废液管里,正一丝丝地渗着极其浓稠的、暗红色的液体。

像血。

但它不可能是血。病理科接触的是离体的组织,哪来这么大量的液体血?

暗红的粘稠液体,一滴,一滴,缓慢地坠入废液桶,那“滴答”声,在死寂的夜里清晰得令人心悸。每一滴落下,那甜腥的铁锈味就浓郁一分。

林晚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来。她强迫自己冷静,她是学医的,笃信科学。这一定是哪个试剂瓶残留了东西,或者管道发生了奇怪的交叉污染。她得把它关掉。

她伸出手,想去按那个鲜红色的紧急停止按钮。

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塑料的那一刻——

“咔。”

染色机内部发出一声尖锐的异响,像是金属刮擦玻璃。紧接着,整个机械臂猛地、极其僵硬地抖动了一下,然后,完全静止了。

屏幕上的乱码瞬间消失,变为一片漆黑。

机器停了。

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。

只有那甜腥味,依旧顽固地弥漫在空气里,还有废液管里那抹刺目的暗红,证明着刚才的诡异并非虚妄。

林晚的心脏怦怦直跳,她缩回手,一步步后退,退出了染色室,反手轻轻带上门,仿佛怕惊扰了什么。

她一夜无眠,坐在办公室的灯光下,那“滴答”声却像烙在了她耳膜里。

第二天一早,交完班,她立刻去找昨晚的巡逻保安老张,装作随意地问起夜里有没有发现异常。

老张打着哈欠:“没啥异常啊林医生,就是怪冷的,后半夜我巡到你们病理科那层,总觉得冷风嗖嗖的,像冰窖。”他顿了顿,压低声音,“还有啊,我好像听见哪个房间有水龙头没关紧,滴答滴答的,找了一圈又没找着声儿在哪儿,邪门得很。”

林晚没再问下去。

随机图片

她回到科室,白班的同事已经忙碌起来。负责开机器的同事嘟囔了一句:“咦,这染色机谁保养过了?怎么试剂瓶好像挪了位置……”

林晚没接话,她走到机器后方的废液桶边。

桶是昨晚新换的透明塑料桶,此刻里面只有小半桶清澈的二甲苯,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。

那浓稠的、暗红色的液体,消失得无影无踪,仿佛从未存在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