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两点半的检验科,只有血液分析仪运行时规律的嗡鸣声。我撑着发沉的眼皮,把今天的最后一批标本从离心机里拿出来——都是刚从急诊送来的,淡黄色的血清在灯光下泛着微光。

惯例,上机,扫码,等结果。我打了个哈欠,准备等报告单出来就塞到急诊那边的文件盒里,然后赶紧下班。

但仪器运行的声响在某个瞬间突兀地卡顿了一下,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,紧接着发出一阵我从未听过的、沉闷的嘶鸣。我心头一紧,立刻凑到屏幕前。

红灯在疯狂闪烁。

警告提示框弹了出来:【直方图异常】。

“见鬼……”我嘟囔着,以为是仪器又闹脾气了。这种老机器,时不时总会出点毛病。我按照规程,执行了清洗程序,然后重新检测。

样本针再次探入那管血。几分钟后,结果再次弹出。

还是【直方图异常】。

我皱紧眉头,点开了那份诡异的直方图。正常的图形应该是有几个平滑圆润的峰峦,可屏幕上的线条却像一片剧烈翻腾的黑色荆棘,疯狂地扭曲、攀升,在屏幕顶端形成一道陡峭到不可能的悬崖,几乎要刺破图表的上限。那根本不是人类血液该有的形态。

一股说不清的寒意顺着我的脊椎爬上来,睡意瞬间驱散。我拿起那支样本管对着灯光仔细查看。血样看起来没什么特别,暗红色,沉静的。

鬼使神差地,我把它放在了显微镜下。

调焦,瞳孔适应……然后,我倒抽一口冷气,猛地向后一退,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。

随机图片

视野里,密密麻麻的红细胞依旧漂浮着。但在它们之间,我看到了别的东西——一些极其细微、近乎透明的……丝状物?它们像有生命一样,极其缓慢地蠕动着,纠缠着那些血细胞。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,在那些“细丝”的周围,我隐约看到了一团团无法聚焦的、比像素点还小的深暗阴影,就像是……一张张扭曲缩小的面孔。

我背后瞬间被冷汗浸透。这是什么东西?

恐惧攫住了我,但我体内那点可悲的专业素养又催促着我。我颤抖着手,重新坐回分析仪前,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,再次执行了三次清洗。然后,我另找了一管质控品——我知道这绝对标准,上机检测。

绿灯亮起,质控通过。所有数值完美,直方图光滑得像个教科书范例。

机器没问题。

问题在那管血上。

我僵硬地转过头,目光落在贴在那管异常样本上的申请单。患者信息栏打印着名字:李明伟,32岁。临床诊断那一栏,急诊医生只潦草地手写了四个字:

【高处坠落】。

可我盯着显微镜里那些蠕动的东西,还有其中难以言喻的阴影,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:这绝不是一个坠楼伤者该流出来的东西。

仪器的嗡鸣声不知何时彻底消失了,整个检验科死寂得吓人。惨白的灯光下,只有那管血静立在样本架上,沉默地,殷红地。

而我,就一个人,和它待在一起。

我死死盯着它,感觉那暗红的色泽似乎在灯光下轻微地、有节奏地搏动着,一下,又一下,仿佛一颗沉睡的黑色心脏。

我该怎么办?上报?谁会相信一台老掉牙的机器和一份可能是我过度疲劳产生的幻觉?那显微镜下的景象又该如何解释?

冷汗顺着我的额角滑落,滴在冰冷的操作台上。

我最终没有拿起电话。我只是慢慢地、极其缓慢地,用两层生物危害袋紧紧裹住那支样本管,然后把它锁进了最深处的、专门存放特殊污染物的冰箱里。锁芯“咔哒”一声扣上的瞬间,我好像听到从厚厚的冰箱门里,传来一声极其轻微,如同叹息般的……嗡鸣。

第二天,我以仪器故障需要彻底检修为由,申请暂停使用了那台血液分析仪。没人有异议,毕竟它太老了。

至于那管血,它的记录被我单独归档,塞进了一堆过期文件的最底下。偶尔夜班,我经过那个沉寂的冰箱,还是会感到一阵没由来的心悸,会快步走开。

我再也没见过那个叫李明伟的病人的任何后续记录,他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。只是有时,我会莫名想起急诊医生写下的那四个字。

“高处坠落”。

他……或者说,它,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坠下来的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