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实习那年在省院检验科轮转,最怕的就是夜班。不是因为累,而是因为那台老掉牙的希森美康凝血分析仪。
它就搁在值班室对面的角落,平时白班人多,机器嗡嗡作响也没什么。可一到深夜,整个科室就剩一两个人时,它就有点……不对劲了。
带我的老师姓刘,是个在检验科干了三十多年的老阿姨,信点东西。她第一次带我上夜班就叮嘱我:“小琳啊,晚上十二点过后,如果没急诊标本,就别去动那台机子了。它……认生。”
我当时心里直发笑,都什么年代了,还搞这套。一台机器而已,难不成它还能成精?
直到那个诡异的雨夜。
那天晚上急诊特别多,车祸、脑梗,凝血标本一个接一个地送下来。我忙得脚不沾地,那台老机器也从十点开始就没停过。
快到凌晨一点时,终于消停了一点。我瘫在椅子上,盯着那台暗绿色的分析仪。它运行时的声音好像比平时更低沉,像是个老人疲惫的喘息。
然后,我看到了第一条异常的曲线。
那是一个急诊送来的常规凝血四项标本。机器打印出的报告上,PT(凝血酶原时间)的反应曲线没有像往常一样,先平稳然后陡然爬升,形成一个光滑的拱形。而是在曲线的顶端,突然毫无道理地向下猛地一顿,形成一个尖锐的、几乎九十度的倒钩,像一根冰冷的针,直直扎向报告纸的底部,然后才恢复正常,完成反应。
我皱了皱眉。仪器故障?我按照操作规程,清洗了比色杯,重新做了质控。质控结果完美,所有数值都在控。
也许是偶然的干扰吧。我没太在意,把报告审核发放了。
十分钟后,下一个标本。APTT(活化部分凝血活酶时间)的曲线。同样的情况再次发生。平滑的曲线在顶端猛地一顿,砸出一个尖锐的V字凹陷,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狠狠拽了下去。
我的后背开始有点发凉了。一次是偶然,两次呢?
我定了定神,决定再做一次这个标本。可就在我准备把标本管重新放进仪器时,头顶的日光灯忽然猛地闪烁了几下,发出“滋滋”的电流声。仪器运行的低沉嗡鸣声,在那一刻似乎变成了某种含糊不清的……呜咽。
实验室里只有我一个人。空旷的房间,惨白的灯光,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,还有这台发出异响的老机器。
冷汗顺着我的脊柱往下淌。
我深吸一口气,强压住心里的恐惧,把标本放了进去。我要看看,它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。
仪器再次开始运行。我死死盯着反应槽。反应杯里的血浆和试剂混合,开始变色。一切正常。
就在反应即将达到终点,曲线即将达到峰值的那一刻——
啪!
实验室的灯瞬间全灭了。彻底的、绝对的黑暗。只有那台凝血分析仪的屏幕,还散发着幽绿的光芒,像一只独眼,在黑暗中冷漠地注视着我。

我被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吓得差点叫出声,心脏狂跳。
几乎在同时,我听到了。
“滴答……”
一声清晰无比的水滴声,从仪器内部传了出来。
在无边的寂静和黑暗里,这个声音显得格外刺耳。
“滴答……”
又一声。
我们这是凝血仪,用的是血浆和试剂,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多水!而且,这声音……太像某种液体缓慢滴落的声音了。
我在黑暗中僵住了,浑身冰冷,连呼吸都忘了。
就在这时,应急灯终于亮了起来,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了一点黑暗。几乎在灯光亮起的瞬间,仪器的运行嗡鸣声恢复了正常,它发出一声完成检测的清脆提示音。
报告纸缓缓打印出来。
我颤抖着手拿起报告。
曲线……正常了。一个完美光滑的拱形曲线。所有的检测数值都在正常范围内。
仿佛之前那一切诡异的景象,那尖锐的倒钩,那黑暗,那滴水声,都只是我极度疲惫下产生的幻觉。
我瘫坐在椅子上,大口喘着气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第二天我白班,把夜里的经历心有余悸地告诉了刘老师。她听完,沉默了很久,才叹了口气。
“那台老机器,是十几年前一场医疗事故后换的。当时有个年轻姑娘,宫外孕大出血,夜里送来的,就在等凝血报告的时候……没撑过去。听说,流了好多好多血……”
她没再说下去,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。
后来我听说,每一个在那台凝血仪上夜班的人,或多或少都经历过一些无法解释的事情——曲线莫名奇妙的波动,深夜无人时的运行声,还有那清晰的……
滴答声。
我再也没在夜里碰过那台机器。有些东西,你可以不信,但必须敬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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