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三点,市中心医院检验科的空气凝滞如冰。只有超净工作台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嗡鸣,像某种活物的呼吸。林薇套着双层无菌手套,指尖却依旧冰凉。她刚接了个急诊电话,一个术后病人突发罕见的多器官感染,生命垂危,病因不明。所有的线索,都指向了她面前这批来自手术室的环境采样皿。
她熟练地打开照明,紫外灯管熄灭,只留下洁净的台风。气流从顶部缓缓垂落,形成一个看不见的屏障。这是她的领地,医院里最“干净”的地方,所有病原体诊断的起点,不容有丝毫差池。
她拿起第一个血琼脂平板,对着光。原本应该澄澈透明的培养基上,却异常地蒙着一层极细微的、肉眼几乎难以辨别的白雾。她的心猛地一沉。这不是典型的单个菌落,而像是一片……蔓延开来的菌毯。
职业习惯让她先怀疑自己。手部清洁不到位?超净台酒精喷洒不均?她严格按照流程,重新消毒,换上全新的平板和采样针,对台面进行二次采样。
等待培养的半小时,漫长得像一个世纪。无菌室里静得可怕,只有她的心跳声咚咚地敲打着耳膜。她忍不住再次看向最初的那个平板。
就这半小时,那片白雾竟有了形态!它不再均匀,而是衍生出极其细微的、蛛网般的菌丝结构,正以一种违背她所有生物学认知的速度,缓慢而坚定地向四周爬升,几乎要覆盖整个琼脂表面。
这不可能!
超净台的高效过滤器能隔绝99.99%的微粒,这里应该是绝对洁净的圣殿!她的后背沁出一层冷汗。
她猛地想起上周的例行维护记录。后勤部门为了节省开支,没有更换到期的高效过滤器,只是在记录本上草草签了“检查正常”。她当时提出过异议,却被一句“别大惊小怪,一直这么用的”给顶了回来。
第二个对照平板的结果出来了。和第一个一模一样。那片诡异的菌群正在疯狂增殖。
她颤抖着手,将平板放进显微镜下。调焦的那一刻,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。视野里,那些微生物并非常见的球状或杆状,而是一种不断扭曲、融合的怪异形态,像无数细微的黑色线虫纠缠在一起,形成一个不断蠕动、扩张的庞大网络。这根本不是什么常见致病菌!
突然,超净台的嗡鸣声变调了,发出一种断断续续的、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塞的抽噎声。顶部的气流明显减弱,那片无形的保护屏障正在消失。
几乎同时,她感到一股微凉、粘腻的触感落在她裸露的小臂上。
她猛地抬头,只见超净台顶部的送风口格栅上,正缓缓渗出一片浓稠的、墨汁般的黑色粘液,一滴一滴,无声地滴落在下方洁净的台面上,溅开一个个小小的、正在蠕动的黑点。
那不是故障滴落的冷凝水。
是活物!
它们来自那个本该守护安全的过滤器,那个因为贪婪和疏忽而超期服役的过滤器。它早已不是屏障,反而成了一个巨大的培养皿,一个巢穴!此刻,这个巢穴正向她,向整个医院,敞开了大门。
林薇僵在原地,瞳孔因恐惧而急剧收缩。她看着那不断扩大的黑色污迹,听着那越来越弱的台风机声,猛然意识到——那个垂死的病人,根本不是结束。
他仅仅是第一个被献祭的羔羊。

而无菌室的门,还敞开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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