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年我在市立医院实习,轮转到新生儿科时第一次见到了它——一台老旧的婴儿保暖箱,搁在储物间最深的角落。护士长嘱咐我不要动它,说早就报废了,等着处理。可我总觉得那箱子有种说不出的古怪。
箱体是那种过时的米黄色塑料,边角已经泛灰,但最让人不舒服的是它的玻璃罩。别的新生儿暖箱都是晶莹透亮的,唯独这一面,从上到下蒙着层奇怪的暗黄色,像被什么陈年的烟雾熏过,又像是谁把整瓶碘伏泼上去留下了洗不掉的渍。
带我的林护士在这科室呆了十几年,有天晚上值班闲聊,我才知道那箱子背后的故事。
大概七八年前,科里收过一对早产的双胞胎姐妹,放在那个暖箱里监护。姐姐情况稳定,妹妹却一直挣扎在生死线上,皮肤苍白得几乎透明。奇怪的是,每次妹妹血氧骤降危急时,姐姐总会莫名哭闹起来,小手小脚蹬抓着,像是要隔着塑料箱壁去够妹妹。
直到一个雷雨夜,监控妹妹的仪器突然发出刺耳警报,值班护士冲过去时,孩子已经没了呼吸。几乎在同一秒,隔壁床的姐姐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,哭声戛然而止,小脸憋得紫红。混乱中,没人注意到,那台暖箱正对妹妹那一侧的玻璃,从底部无声无息地漫上一片潮红,像滴进水里的血,迅速晕染开来,几秒后却又褪得无影无踪,只留下玻璃比之前更暗沉了几分。
妹妹最终没能救回来。而姐姐在那晚后,身上开始出现奇怪的干燥皮屑,医生查遍原因也无解,只能归结为极度应激反应。孩子出院那天,一个护士做终末消毒,才发现暖箱的玻璃罩变了色——不再是原先的透亮,而是成了那种洗不掉的、浑浊的暗黄,摸上去异常干燥,甚至有些割手。
更瘆人的在后头。那之后,但凡有体质特别虚弱、皮肤干燥异常的早产儿用上这个箱子,情况总会莫名恶化。直到一个保温箱紧张的日子,有个临时顶班的护士不小心把健康婴儿放了进去。几小时后孩子哭闹不止,家长发现孩子后颈一片通红,细看之下,竟像是皮肤里的水分被抽走了些许,变得又干又皱。
医院这才慌了神,彻底停用了这个箱子。
林护士讲完,沉默地啜了口冷掉的茶。我忍不住问:“那后来……有人清理过吗?”

“怎么没有?”她放下杯子,“后勤的人用酒精、用消毒水、甚至用钢丝球都擦过,那黄色就像长在玻璃里面,纹丝不动。有个老师傅说,那感觉不像脏了,倒像是玻璃自己‘死’了,枯了。”
那晚之后,我每次经过那间储物室,都忍不住瞥一眼角落。在昏暗光线下,那面玻璃上的暗黄色,看久了,竟真像一块风干了的、巨大的陈旧皮痂。
它还在那里,干燥地、沉默地,等着下一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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