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医院的制冰机是老型号了,轰隆隆的声音日夜不停,像有个老头在走廊尽头咳嗽。谁也没在意过它,直到上周三。
那天晚上我值大夜,两点刚查完房,渴得嗓子冒烟,拎着杯子就去接冰。灯管嗡嗡闪了两下,制冰机发出比平时更沉闷的咕噜声,然后,第一块冰“咔哒”一声掉进不锈钢槽里。
不是往常那种圆润的小方块。
那东西轮廓扭曲,边缘锐利,像……像一小节被硬生生掰断的手指骨,甚至隐约有关节的凸起。我愣了一下,以为眼花,凑近看。冰在冷光下泛着青白色,内部还有几丝浑浊的絮状物,像凝固的血管。
心里有点发毛,但困倦压倒了那点异样。我嘟囔着“破机器该检修了”,没接那块冰,按了下强制清洁按钮。机器轰隆作响,我把这事抛在了脑后。

第二天,护士小秦在茶水间小声问:“你们有没有觉得制冰机出来的冰……形状怪怪的?”她比划着,“我昨天看到一块,像个迷你牙冠。”另一个实习医生笑了,说她想太多,肯定是水垢堵了模子。
但接下来几天,越来越不对劲。
冰块不再是规整的几何体。它们变成细碎的小三角,尖锐得能划破嘴;或者扁平的薄片,边缘带着不自然的锯齿。有人抱怨冰水里总有股若有若无的铁锈味。后勤科来看过,说机器老旧,模具轻微变形,冲洗净水滤芯就没事了。
直到昨天夜里。
我又去接冰,机器轰鸣声粘稠又吃力。咔哒。掉出来的东西让我胃里猛地一抽。
那根本不是“一块”冰,而是一堆粘聚在一起的冰屑,勉强构成了一个极其扭曲、缩成一团的……婴儿形态。五官模糊,四肢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蜷曲着,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小孔,像被什么东西蛀空了。
冰屑还在微微震颤,仿佛有生命般正要碎裂开。一股冰冷的、带着陈年灰尘和福尔马林混合的气味猛地冲进鼻腔。
我吓得差点把杯子扔了,连退好几步撞到墙上。
第二天一早,我立刻去找后勤科的老张,死活拉着他来看。他嘟囔着“你们值班的就是神经过敏”,不耐烦地打开制冰机的内部清理盖。
他动作停住了,脸上的不耐烦瞬间僵住,变得煞白。
机器内部,蒸发器铜管上,密密麻麻地结着一层厚厚的、浑浊的冰霜。那冰霜的形态,像极了无数细小的、挣扎的人形浮雕,层层叠叠地冻结在那里,无声地尖啸着。
老张“砰”地一声把盖子合上,声音发颤:“这……这机器……是从老楼那边太平间旁边的备餐间拆过来的……用了十几年了……”
没人再敢用那台制冰机。它被断电了,灰扑扑地立在走廊尽头,像个沉默的墓碑。但每到深夜,路过的护士偶尔会说,好像还能听到从它内部传来极其轻微的、冰层持续冻结的咔咔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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