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的市三院心内科，总是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。
我叫林伟，在这家医院当了五年护师，自认也算见惯了生死。可最近一周，夜班巡房成了我最怵的事——全因为709单人间那个老爷子。
老爷子是晚期肺心病，意识时清醒时糊涂。怪事出在他床头那台脉搏血氧仪上。就是夹在病人食指上、能同时显示血氧饱和度和心率的小机器。
第一次发现不对，是上周二凌晨两点。
我例行巡房，看了眼他床头的监护仪，一切正常。目光扫过挂在床栏上的便携血氧仪时，却猛地顿住了。
屏幕上的心率数字，赫然是“132”。
这不对劲。危重病人心率是重要指标，如果突然飙这么高，中央监护站早就报警了，他床头那台大的监护仪怎么可能毫无反应？我凑近一看，那台主监护仪上，心率分明稳稳地停在“78”。
怪了。我以为是这台便携血氧仪没电了或者坏了。下意识地，我想把它从老爷子手指上取下来。
就在我的指尖即将碰到夹子的那一刻，冰凉的触感还没传来，屏幕上那个“132”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猛地擦掉，倏地一下……变成了“0”！
我头皮一炸，呼吸瞬间停了。
血氧饱和度那条原本起伏的波浪线，唰地拉成了一条笔直绝望的横线。
机器发出尖锐又平直的告警声：“嘀——”
人没了？
我猛地扭头看主监护仪——绿色的波形稳健地起伏着，心率78，血氧97%。老爷子胸脯微微起伏，睡得正沉。
我手忙脚乱地把血氧仪从他手指上褪下来，夹子离开皮肤的瞬间，那刺耳的“嘀”声戛然而止，屏幕干脆利落地黑了屏。我再把它夹回去，开机，一切恢复正常，数字稳稳地跳动着：78/97%。
“林老师，怎么了？”实习护士小杨被刚才的报警短暂吸引，探个头进来。
“没事，”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干，“机器抽风，可能没夹好。”
小杨“哦”了一声就走了。我却站在床边，盯着老爷子那根枯瘦、长满老年斑的手指，以及紧紧箍在上面的白色夹子，后背一阵阵发凉。我刚才分明感觉到了，在我碰到那机器前，夹子是好好夹着的，贴得很紧。
第二次，是隔天夜里。
老爷子的女儿来陪夜，趴在床边睡着了。我进去量血压时，特意又瞥了一眼那血氧仪。
读数正常。
我刚松口气，准备记录血压值，他女儿大概是被我的动静惊醒，迷迷糊糊地抬起头，哑着嗓子问：“爸没事吧？”
几乎就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！
那血氧仪的心率数值，像疯了一样开始跳动。
89… 101… 118… 135… 160…
数字疯狂攀升，速度快得离谱，完全不像人类心脏能跳出来的节奏。屏幕上的血氧饱和度数值却纹丝不动，稳得可怕。
而一旁的主监护仪，依旧波澜不惊，描绘着平稳的生命曲线。
“这、这机器怎么了？”女儿也看到了那串疯狂飙升的数字，吓得瞬间清醒，声音都变了调。
我强作镇定，上前一步，想再次检查。
可根本没等我动手。
就在我靠近床边，影子落到老爷子身上时，那发疯般跳动的数字，像上次一样，猛地定格，然后瞬间归零！
“嘀——”的告警声再次撕破病房的宁静。
女儿“啊”地叫出了声，猛地站起来去摇她父亲：“爸！爸！”
老爷子被她摇醒，浑浊的眼睛茫然地睁开，虚弱地咳了两声。主监护仪上，所有数据完美无缺。
“机器……又坏了？”女儿惊魂未定，看着恢复黑屏的血氧仪，手都在抖。
我张了张嘴，一个字都说不出。这一次，我看得清清楚楚。那不是故障。
那更像是一种……回应。对声音，对靠近，对关注的回应。
从那天起，我彻底怕了那间病房。每次进去，都感觉有双眼睛贴在脑后勺盯着，冰凉刺骨。我尽量避免单独进去，操作时速度飞快，眼神绝对不再乱瞟。
我以为只要我躲着，就能相安无事。
我错了。
昨晚，是我值的班。709房呼叫铃响了。我硬着头皮过去，是老爷子要小便壶。他意识倒是清醒。
我伺候他完事，扶他躺好，给他整理被子时，手腕无意间擦过了那台血氧仪的探头。
冰凉的。
就那一下。
我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，猛地缩回手。
可是晚了。
床头那台一直安静的主监护仪，心率数字突然乱跳起来，发出急促的“嘀嘀”报警声！而夹在他手指上的那个东西，屏幕先是爆出一片杂乱无章的雪花点，紧接着，所有数字彻底消失。
屏幕最中央，缓缓地、一笔一划地，浮现出两个鲜红的、我从未在任何医疗设备说明书上见过的字母：
Lo
老爷子浑浊的双眼突然睁得极大，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，喉咙里发出“咯咯”的、像是被痰堵住的怪异声响。他枯瘦的手猛地抬起，死死攥住了我的手腕！
力气大得吓人，根本不像一个垂死之人。
他歪过头，混浊的眼珠转向我，嘴唇哆嗦着，用一种极度恐惧、几乎是气声的音调，挤出几个字：
“它……它说……‘低’……”
我猛地抽回手，踉跄着倒退好几步，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。
房间里只剩下主监护仪那误报般的、越来越急促的“嘀嘀”声。
还有我疯狂撞击胸腔的心跳。
老爷子女儿的哭喊、闻讯赶来的同事、值班医生的奔跑声……后来的一切都像蒙着一层雾。
我只记得，被同事扶出病房时，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。
那台便携血氧仪，不知何时，又恢复了正常。
绿色的数字安稳地跳动着。
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。
但我知道，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。它不再只是显示一个异常的数字。
它开始……说话了。
发表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