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班凌晨三点,监护仪的报警声像一根针,刺破了ICU的沉寂。

我揉着发酸的眼睛走到三床前。病人是位七十多岁的老爷子,术后还在镇静中,一动不动。异常的,是他有创血压监测的那个波形。

波形还在跳,规律得很。但原本该是圆润的“山峰”和“山谷”,此刻却在每次波峰顶端,极其清晰地、一下一下地,顿挫出一个尖锐的倒钩。像有人刻意用笔,在每个波峰上画了一个标准的小小“√”号。

这太怪了。我第一反应是管路问题,或是传感器?我停掉报警,开始排查。调零,盐水脉冲冲洗管路,检查各个接头有无松动渗血…一套流程下来,波形没有丝毫改变,那个诡异的钩子依然随着每一次心跳,固执地出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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冷汗悄无声息地爬上了我的后背。这完全超出了我所有的认知。动脉痉挛、血栓、甚至机械故障,都不会产生如此规则、如此…刻意的人工痕迹。

我下意识地看向病人。他安静地躺着,呼吸机有节奏地送着气,胸廓一起一伏。监护仪屏幕上,除了血压,所有数字都在正常范围。可就在我目光扫过他苍白面容的瞬间,那个尖锐的“√”号波形,在我余光里猛地一跳,像极了谁在得意地点头确认。

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。我猛地转头盯住屏幕,波形依旧,那个钩子还在。寂静的病房里,只有呼吸机和输液泵的微弱声响,反而衬得那无声的波形报警更加骇人。

我几乎是屏住呼吸,伸出手,极其小心地、轻轻地触碰了一下病人扎着动脉导管的那只手腕。

冰凉。而且异常僵硬。

几乎就在我指尖感受到那一片死寂僵硬的刹那——

“嘀——”

一声拖长的尖鸣猛地炸开!心率曲线瞬间拉成一条绝望的直线。

我惊得差点跳起来,心脏狂蹦,手下意识就要去按呼叫铃。可就在下一秒,所有数据又猛地跳回了原状,波形依旧带着那个钩子,规律地闪烁着,仿佛刚才那声死亡警报只是一个短暂的噩梦幻觉。

我僵在原地,冷汗彻底浸透了刷手服的后背。再不敢有丝毫动作,只是死死盯着屏幕和病人。

后半夜,我就那么站着,直到天色微亮。那个带钩的波形持续到凌晨五点多,第一缕灰白的光透过窗户斜射进来时,它毫无征兆地消失了。波形恢复了正常的圆润形态,仿佛那几个小时的诡异从未存在过。

我瘫坐在椅子上,浑身虚脱。

交班时,我哑着嗓子低声向接班的护士提起这个无法解释的现象。她愣了一下,翻看了一下病历首页,用一种更轻、更飘忽的声音说:“这老爷子…退休前好像是个…质检员。干了一辈子,专门在流水线上给合格产品…打钩。”

我瞬间僵住,再说不出一句话。

那个无声的、重复的“√”,究竟是在标记什么?是生命终点的合格判定,还是…别的什么?我再也没敢去深想。只是此后每一个夜班,每当监护仪报警响起,我都会下意识地先去看一眼波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