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的,您请看这个:
夜班:那个跳动的数字
我们神经外科监护室,最怕的就是半夜电话响。那通常意味着有病人情况急剧恶化,整个后半夜都得在抢救和压抑的沉默中度过。
但今晚,让我头皮发麻的不是电话,而是21床张老爷子床头那台颅内压监测仪。
张老爷子是傍晚送来的,重度颅脑损伤,深度昏迷。手术很顺利,清除了血肿,为了动态观察脑压变化,主任特意给他做了有创的颅内压探头植入。就是在大脑里放个极精细的传感器,导线连着床边的监测仪,上面一个鲜红的数字,实时显示他颅腔内的压力。
正常值在5到15毫米汞柱之间,超过20就属于增高,需要干预,一旦持续超过25,就是极其危险的信号。
我巡完一圈房,已经是凌晨一点半。监护室里只有各种仪器规律的滴滴声和呼吸机单调的气流声。我习惯性地扫过每一块屏幕,生命体征都还算平稳。直到目光落在21床。
那红色的数字,安静地显示着:17。
稍稍偏高,但对于他这种术后的病人,还算在可接受的观察范围内。我记录了下来,准备离开。
就在我转身的刹那,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那数字猛地跳动了一下。
我立刻回头,紧紧盯着。
红色的数字,稳稳地停在……13。
我愣了一下,下意识地看了看连接病人头部的导线接口,又看了看其他参数,血压心率血氧全都纹丝不动。难道是刚才眼花了?仪器偶尔的波动也正常。我揉了揉眉心,可能是太累了。
我去了趟护士站喝了口水,回来再次查看。
这一次,数字是9。
这下降的幅度有点匪夷所思了。颅内压不是心跳,它通常是缓慢变化的。这种阶梯式的、近乎完美的下降,我从没见过。我俯下身,仔细检查传感器探头和仪器的连接处,一切正常,没有松动。仪器自检也没有报错。
一股说不出的寒意顺着我的脊椎慢慢爬了上来。
我拉过凳子,就坐在了21床的床尾,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屏幕。我倒要看看,它到底怎么回事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监护室的冷气吹得我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。那数字就那么稳定地停在9,足足有十几分钟。就在我快要说服自己是多虑了的时候——
它变了。
不是波动,是切换。像有人按了一下遥控器。
直接从9跳到了7。
我的呼吸屏住了。这绝对不正常!我猛地站起来,想去叫值班医生。
可下一秒,我整个人僵在了原地,血液仿佛瞬间冻住。
那红色的数字,在我注视下,又变了。
5。
然后是3。
1。
它停在了1。一个理论上在活人体内根本不可能存在的颅内压数值。这数值只意味着……不,甚至无法意味着,因为这不科学!
我的大脑一片空白,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。我强迫自己将视线从那个诡异的、显示着“1”的屏幕上移开,缓缓地、极其艰难地投向病床。
张老爷子依旧安静地躺着,胸口随着呼吸机一起一伏,面色在床头灯下甚至显得有些红润。
一切看起来都很“正常”。
如果我没有低头的话。
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低头,或许只是无意识的一个动作。
然后,我看见了一样东西。
就在我的白色护士鞋边,安静地躺着一样小东西——那是从21床病人颅内压监测探头连接处脱落下来的精密传感器金属头,上面还沾着一丝细微的、几乎看不见的组织液痕迹。
它……根本就没连在病人身上!
那这整整一晚,那跳动的、最终归为“1”的数字……
监测的是谁的颅内压?

我感觉到我的头突然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剧痛和嗡鸣,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内部挤压着我的眼球和耳膜。我无法控制地、极其缓慢地,再一次看向那台监测仪。
屏幕上,那鲜红的数字,不知何时,已经变成了——25。
并且,还在缓慢地、坚定地,往上跳动。
(完)
发表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