行，您看这个行不行。
那台血糖仪是老周住院时儿子给买的，牌子挺响，说是能蓝牙连手机，方便得很。老周得了十几年糖尿病，平时自己扎手指头也习惯了，但这回住院，儿子非要他换上这个“高级货”。
医院里的日子总是昏昏沉沉的，白炽灯二十四小时亮着，消毒水的味道像是腌进了骨头缝里。老周的病房在走廊尽头，隔壁床空了两天了，上一个病人夜里悄没声地走了。护士们推着仪器车来来往往，轮子压过地砖的咕噜声，听得人心头发慌。
大概是住院的第五天夜里，老周觉得心慌得厉害，身上一阵阵出虚汗，是低血糖的感觉。他摸出枕边的血糖仪，熟练地扎了下指尖，挤出血珠抹在试纸上。机器嗡嗡读着条，蓝光在昏暗的床头一闪一闪。
屏幕亮起，数字跳了出来：2.1 mmol/L。
老周心里咯噔一下，这太低，太危险了。他赶紧去摸床头柜抽屉，想找护士铃，或者掰颗糖塞嘴里。可手抖得厉害，糖纸没撕开，反倒把一盒试纸碰撒在了地上。
就在他弯腰想去捡的时候，眼角的余光瞥见血糖仪的屏幕。数字还没暗下去，但那读数……好像变了。他以为自己眼花了，凑近了些。
屏幕上的数字，不知什么时候，竟然跳成了 7.8 mmol/L。
老周愣住，低血糖的晕眩感还缠着他，可这读数分明是正常饭后才该有的值。他晃了晃机器，又盯着看。屏幕的光微微闪烁，那数字7.8，像用血写上去的，纹丝不动。
“搞什么名堂……”他嘟囔着，怀疑是机器故障。他重新抽了条新试纸，想着再测一次。可就在他准备再次扎手指的时候，一种极其古怪的感觉顺着他后脊梁爬了上来。
他感觉不到疼。
针尖明明已经刺破了指尖，他却一点痛感都没有，只有一种冰冷的、被什么东西轻轻抵了一下的触觉。他低头看去，血珠倒是冒了出来，殷红的一小滴。他慌忙将血抹在试纸上，心跳得像是要撞碎胸骨。
机器再次读条。这一次，屏幕上的数字跳得飞快，根本不像是在测量，倒像是什么失控的计时器——5.5… 11.2… 3.0… 19.9… 最后，所有的数字猛地一停，全部消失。屏幕没有再显示任何读数，只是那幽蓝的背光，固执地亮着，映着他惨白流汗的脸。
蓝光之中，那小小的屏幕上，缓缓地、一笔一画地，渗出了一个新的数字。
像是有一个看不见的人，正用他那带血的指尖，在屏幕内侧写着。
0.0
老周浑身的血都凉了。他猛地将血糖仪甩了出去，机器砸在墙上，啪地一声落在地上，电池盖摔开，两节七号电池滚了出来，一路滚进了病床底下。
世界瞬间安静了。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。
可那诡异的蓝光，居然还在亮着。没有电池，它依旧亮着，屏幕上的0.0清晰无比，直直地照向天花板。
老周吓得几乎瘫软，连滚带爬地按响了护士铃。值班护士很快赶来，听他语无伦次地说着会吃数字的机器，说着没有电池还发光的怪事。护士耐心听着，弯腰从床底捡起了那台血糖仪，又找到了电池，熟练地装了回去。
“周大爷，您看，没事的。就是接触不良，屏幕乱码了嘛。”护士按了下开关，屏幕黑了，“低血糖容易心慌，产生错觉的。您好好休息，我明天让医生给您换个旧的，那种最老式的，就一个数一个数跳的，保证不出错。”
护士安慰了他几句，带着那台血糖仪离开了。病房门轻轻合上，走廊的光线被掐断，一切又重新陷入沉寂的黑暗。
老周蜷在床上，心脏还在狂跳，怎么也睡不着。后半夜，他渴得厉害，想伸手去拿水杯。
他的手刚伸出去，忽然僵在了半空。
借着窗外透进来的、医院走廊那一点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光，他看见。
在自己苍白的、刚刚被扎破的指尖上，正静静地、趴着一小片，比指甲盖还要小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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