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晚上急诊室送来个老爷子,说是肺炎,其实已经有点呼吸衰竭了。我给他做了深静脉置管,老规矩,选了右锁骨下。针头进去的时候,感觉有点涩,不像平时那么顺滑。老爷子哆嗦了一下,我也没太在意,只当是老年人血管条件不好。
后来病情稳定,改成了PICC,从肘窝穿进去。护士小秦操作的时候,我还叮嘱她:“老爷子血管脆,慢点推。”她应了一声,针头顺利地滑进了血管。
事情发生在一周后。夜班,我刚处理完一个心梗,就听见老爷子那屋监护仪在叫。进去一看,他正捂着右上腹呻吟,额头全是冷汗。我掀开他病号服,发现整个右肋缘下肿起一掌宽的包块,皮肤发亮,透着不正常的青紫色。
“什么时候开始的?”
“就……就刚才……”老爷子声音发颤,“突然就疼起来了,像是有东西在往里钻……”
我伸手按了按肿物,手感不对劲,不是软的,而是那种充满张力的、橡皮样的硬度。而且温度明显比周围皮肤高。我心里咯噔一下。
最怪的是他的右手。我抬起他胳膊时,发现他五指微微内勾,像是想抓住什么却使不上力。小臂内侧,沿着PICC敷料边缘,隐隐可见几条淡红色的线状痕迹,正向腋窝方向延伸。
“疼吗?”我顺着红痕轻轻按压。
他猛地抽了口气,整个人弹了一下。“别碰!别碰!里头……里头有东西在动!”
我立刻推来了超声机。耦合剂刚涂上去,屏幕上出现的图像让我后颈发凉。
本该是血液流动的黑色血管腔内,充斥着一团灰白色的、棉絮样的回声。它不是完全凝固的,边缘有些部分在随着血流微微摆动,像某种水螅的触须,其中几条细长的、丝状的延伸物,正顺着血流方向漂浮,已经钻到了腋静脉深处。
是血栓。但不是普通的血栓。
我从未见过形态这么诡异的血栓——它仿佛是有生命的,正在血管里自行生长、蔓延。
更让我头皮发麻的是,当我调整探头角度,想看得更仔细时,那团灰白色的影子似乎……收缩了一下。就像被惊扰的环节动物,猛地蜷起了身体。
我立刻决定拔管。常规操作应该是先溶栓再拔,但我心里那股强烈的不安压倒了流程。
小秦准备好换药包,我撕开透明敷料,碘伏消毒。当我的手指捏住PICC导管根部,准备往外轻柔地牵引时,老爷子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!
“啊——!它在咬我!它往回咬住了!!”

几乎同时,我捏着导管的手指,清晰地感觉到了一股来自血管深处的、强大的反向牵引力!
那不是肌肉痉挛,也不是血管痉挛。那是一种活物般的、固执的、对抗性的撕扯力量。好像我往外扯的不是一根硅胶管,而是一条深深植根在血管壁里的……蠕虫的尾巴。
我后背的寒毛瞬间立了起来。手电筒光下,我能看见裸露在体外的导管部分,正在极其轻微地、高频地振动。
“按住他!”我对小秦喊,手下加了力道。我必须把它弄出来!
拔出的过程极其艰难,像是在进行一场血腥的拉锯战。老爷子痛得几乎晕厥,全身都被冷汗浸透。当导管末端 finally 脱离他身体的瞬间,一股暗红色的、粘稠得不像血液的液体从穿刺点涌了出来。
而那根被我扔在弯盘里的PICC导管,也彻底变了样。
原本透明的管腔,此刻完全被一种暗红色的、致密的、纤维网状物彻底堵塞。最骇人的是,在靠近末端的那大概两三厘米的长度,那些纤维物质竟然扭结、缠绕、膨大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小球,表面毛糙,沾满血丝,看上去……简直像一颗刚刚形成、脆弱而狰狞的微型心脏。
它甚至还在我眼前,极其微弱地、搏动了一下。
就一下。
我死死盯着弯盘,急诊室的嘈杂瞬间离我远去,整个世界只剩下那可怕的、违反所有认知的微弱跳动。
它……活了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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