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得那是去年冬天最冷的一个夜班,监护仪的滴答声和暖气片的嗡鸣混在一起,让人昏昏欲睡。三点十七分,我正对着护士站的电脑核对医嘱,突然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腥甜——像是铁锈混着腐坏的蜂蜜。
3床李老爷子的胆道引流袋已经整整八小时没有动静了。
老爷子胰腺癌晚期,那根T型引流管从他右上腹穿出来,末端连着的本该是金黄色的胆汁,此刻却凝固成深绿色的胶状物,像一截变了质的果冻。我轻轻挤压引流管,指腹下的橡胶软管异常坚硬。
“又堵了。”我叹口气,准备按常规用生理盐水冲管。
第一管盐水推下去毫无反应。第二管刚推进去半毫升,老爷子突然在昏睡中剧烈抽搐,监测仪瞬间尖叫——血氧饱和度暴跌到74%。我立即停手,呼叫铃按得震天响。
值班医生冲进来时,老爷子突然睁开眼,干裂的嘴唇蠕动着说:“别冲…里头有东西…”
我们都当是谵妄。CT显示引流管在肝内段确实有黏稠絮状物,但更奇怪的是影像边缘总有细微的伪影,像是老旧胶片上的霉斑。
第四次冲管失败时,我在弃液盆里发现了异常——几丝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黑色絮状物,触之即散,却留下金属摩擦般的涩感。老爷子开始低烧,白细胞计数莫名升高。
那天凌晨换药时,我终于看清管子根部皮肤缝线处渗出的不是胆汁——是极细的黑色粉末,带着那股熟悉的腥甜。我用镊子尖取了些许准备送检,它却在我眼前像活物般扭动着渗进了纱布纤维。
我猛地掀开敷料。所有人倒抽冷气——以引流管入口为圆心,老爷子苍老的皮肤下浮现出蛛网般的黑丝,正随着脉搏微微搏动。

主任决定立即换管。当旧引流管被拔出的瞬间,整个病房骤然弥漫开浓烈的檀腥味。那根橡胶管内壁沾满了 vibrating 的黑色生物膜,它们在无影灯下发出幽蓝反光。
更可怕的是后续活检报告:那些黑色物质含有未知的几丁质结构和异常代谢产物。微生物实验室打电话来时声音发颤,说在培养皿里观察到菌落呈现“自主节律性收缩”,就像一颗黑色的胆。
老爷子一周后出院时,引流口最后渗出一滴墨汁般的液体。它落在消毒垫上滚成完美的球体,直至被医疗垃圾车运走前,都还在晨曦中保持着诡异的圆整。
至今我仍会梦见那根蠕动的黑管。每个夜班看到胆道引流患者,我总忍不住多看几眼引流袋——生怕在淡黄色液体里,突然浮起一丝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幽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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