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三点十七分,住院部十一楼外科病区的走廊,静得只剩下我自己的脚步声和远处护士站隐约传来的键盘敲击声。作为今晚的巡回护士,我刚处理完三十六床术后发热的情况,带着一身疲惫往护士站走。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化不开,头顶的日光灯管有一根接触不良,滋滋地闪,把整条走廊映得忽明忽暗。
就在经过07号单人病房时,我猛地停住了。那间房今晚空着,门虚掩着一条缝,里面却透出一种有节奏的、细微的“滴答”声。
不对啊。我心里嘀咕,空病房的水龙头没关紧?还是哪个仪器忘了断电?职责所在,我轻轻推开了门。
月光惨白,透过半拉的窗帘,勉强照亮房间。声音来自病床旁边——一个悬挂着的便携式负压引流瓶。就是那种术后给病人用的,一根管子插在身体里,连接着一个透明瓶子,靠负压把创口的积液和瘀血慢慢吸出来。
可这间房,明明没有病人。
瓶子几乎是满的,里面深红近黑的液体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油腻的光。那“滴答”声,正是液体从连接病人的那根细管口,极其缓慢地、一滴滴渗漏出来,落在瓶底残余的液体表面发出的声音。

一股寒意瞬间窜上我的脊背。这不合规矩,更不合常理。负压瓶在工作时应该是持续无声的吸附,只有在堵塞或者负压失效时,才会出现这种可怖的滴漏。而一个收拾干净的空病房,绝不应该出现还在“工作”的医疗器具。
我告诉自己,大概是上一班的人清理时疏忽了,只是瓶子没扔。但理智又反驳,就算是残留,这滴漏的速度和满瓶的状态也太过异常。我戴上手套,想上前检查是不是引流管折住了。
就在我的指尖即将碰到那根连接管时,“滴答”声戛然而止。
整个房间陷入死寂。
我屏住呼吸,看着那根细软的透明管子。它原本应该垂软着,此刻却在我眼前,极其轻微地、一蠕一蠕地动了一下。
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管子里面轻轻拱动。
我头皮发麻,僵在原地。紧接着,那满瓶的暗红色液体中央,开始咕嘟咕嘟地冒出几个细小的气泡,缓慢地上升、破裂。仿佛瓶底连接的不是废弃的体液,而是某个仍在微弱呼吸的胸腔。
我猛地后退一步,撞到了身后的移动输液架,哐当一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。
几乎同时,07房斜对面的08房,传来一声压抑的、痛苦的闷哼。08房住着一位白天刚做完腹腔清创手术的老先生,他身上就挂着这么一个一模一样的负压引流瓶。
职业本能瞬间压过了恐惧,我转身就冲进08房。床头灯开着,老先生脸色灰白,额头上全是冷汗,正无意识地用手去抓腹部的引流管固定处,表情痛苦。
“别动!陈伯!”我赶紧上前按住他的手,同时快速检查他床边的引流瓶。
瓶子里的液体静止不动,负压表显示正常。连接腹部的引流管看起来也通畅无阻。
“堵…堵住了…”陈伯半睁着眼,气息微弱地呻吟,“里面…胀得疼…”
我小心地揭开他腹部的敷料,伤口周围有些红肿,引流管入口处看起来并无异样。我尝试着用无菌注射器接了引流管,轻轻回抽。
没有任何液体被抽出来。管子真的堵死了。
可这不对劲,负压表明明显示正常。我下意识地捏了捏那段透明的引流管,指腹传来一种奇怪的、不属于血块或组织碎屑的坚韧阻塞感。
就在我低头凝神感觉的刹那——管子里面那个硬硬的堵塞物,猛地往后退缩了一下。
就像是有感知一样,躲开了我的手指。
我惊得差点松手。陈伯又发出一声更加痛苦的呜咽。不能再等了,我立刻按铃呼叫值班医生,并准备紧急处理堵塞的管路。
值班医生很快赶来,评估后决定重新置换引流管。当旧的管子从陈伯体内缓缓拔出时,我们都看到了——
在那本应空心的管道最深处,堵塞出口的,根本不是预期的血凝块或纤维蛋白。
那是一小团纠缠在一起的、灰黑色的、像是干燥枯萎的头发一样的东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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