医院的中央空调总是开得太足，即使盛夏也带着一股阴森的凉意。李明远靠在急诊观察室的病床上，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。三天前那场输尿管结石手术还算顺利，医生给他置入了一根DJ管，说能帮助引流、防止狭窄，嘱咐他一个月后回来复查取出。
起初只是轻微的尿频和血尿，他知道这是正常现象。但从昨晚开始，下腹的钝痛逐渐升级，变成了一种难以忍受的、一阵阵绞紧的胀痛，像是有人在他肾脏里吹气球，吹到濒临爆炸的边缘。他按了呼叫铃。
来的是个年轻的护士，看了眼他的输液瓶：“快滴完了？等下给你换。”
“不是，”李明远额头渗着冷汗，“我疼得厉害，特别是右边腰这里，胀痛。”
护士皱了皱眉：“术后有点疼痛是正常的，DJ管刺激也会有点血尿。你家属呢？”
“刚下去买吃的了。”
“那再观察一下，疼得受不了再说。”护士说完便转身去看其他病人。
李明远咽回了到嘴边的话，他性格本就有些怯懦，最怕给人添麻烦。或许真是自己太娇气了？他试图用手机分散注意力，但那股深藏在体内的胀痛却越来越清晰，越来越汹涌，甚至产生了一种诡异的……堵塞感。
又熬了半小时，他感到一阵强烈的尿意。挣扎着拿起床下的尿壶，费劲半天，却只滴出几滴粉红色的液体，伴随着一阵撕裂般的剧痛。他眼前一黑，几乎从床上栽下去。
这一次，他几乎是拼尽全力再次按响了呼叫铃，按得又急又久。
来的还是那个护士，脸上已有不耐。李明远虚弱地指着尿壶，声音发颤：“我……我尿不出来了……疼得要命……”
护士看了一眼那几乎空着的尿壶，脸色微变。她快速检查了他的尿管和腹部，神情终于凝重起来。“你等着，别动，我去叫医生。”
医生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，听完护士汇报，又详细问了李明远情况，脸色沉了下来。“很可能DJ管堵塞了。肾盂里的尿液排不出来，压力会急剧升高，时间久了会导致肾功能损伤，甚至感染中毒性休克。”他语速很快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峻，“立刻准备床边B超，联系手术室，可能需要紧急处理。”
“堵塞？”李明远懵了，“怎么会……”
“血块、碎石屑、或者分泌物结晶，都有可能。”医生一边说，一边掀开他的被子，“躺平，放松。”
冰凉的耦合剂涂上他的侧腹，B超探头压下来。李明远死死盯着医生的脸，试图从上面读出吉凶。医生的眉头越锁越紧，盯着屏幕上那片模糊的阴影。
“看到了吗？”医生对旁边的实习医生说，“右侧肾盂明显分离扩张，里面全是淤积的尿液，压力非常高。这根管子……大概率是堵死了。”
“那……那怎么办？”李明远的声音带上了哭腔，恐惧瞬间攫紧了他。一根在他身体里、本该救他命的管子，此刻却成了要他命的异物。
“必须马上疏通，或者更换。”医生放下探头，语气果断，“准备去介入手术室，不能再等了。每多一分钟，你的肾就多一分危险。”
很快，他被匆忙赶来的护工推往手术室。躺在移动病床上，望着天花板冰冷的灯光飞速掠过，李明远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。那根细小的、他从未见过的支架管，此刻在他的感知里无限放大，变成了一条冰冷、僵硬、彻底背叛了他的毒蛇，盘踞在他身体最深处，无声地发动着一场致命的内部叛乱。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刻，门重重关上，隔绝了外界的一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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