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三点,市二院泌尿外科的走廊静得能听见灯管的电流声。我靠在护士站冰凉的台面上,强撑着打架的眼皮。今晚是我单独值大夜班的第一个月零三天,本该逐渐习惯这种死寂,但右眼皮从接班起就跳个不停。

“小陈,去给37床换个止痛泵。”李护士长把钥匙抛给我,声音带着熬夜特有的沙哑,“就最尽头那间单人病房。”

37床。我心里咯噔一下。那间病房正对消防通道,上个月刚走了一个尿毒症晚期的老人。据说走的时候很不平静,监测仪尖叫了半个多小时才彻底咽气。

钥匙串在寂静里哗啦作响,像某种不祥的预告。我推着治疗车,轮子发出刺耳的吱呀声,在空旷走廊里反复回荡。越靠近37床,消毒水的味道越淡,反而若有似无地飘着一股铁锈味。

病房没开大灯,只亮着床头一盏昏黄的阅读灯。病人蜷缩在床上,被子堆在腰间,露出蓝白条纹的病号服。他看起来四十出头,头发却已经花白了大半。

“张先生?”我轻声唤他,“给您换一下止痛泵。”

他没有回应,只是死死盯着天花板,眼球浑浊得像蒙了层灰翳。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——除了几块脱落起皮的天花板,什么也没有。

操作很常规。断开旧泵,连接新泵,酒精棉消毒接口。就在我低头核对镇痛药标签时,突然听见他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声响。

“镜、镜子…”他干裂的嘴唇哆嗦着,眼球猛地转向我,瞳孔缩得极小,“天花板上有面镜子…他们在看我的肾…”

我后背一凉,强笑道:“您睡迷糊了,那是天花板灯罩的反光。”

但他枯瘦的手突然钳住我的腕子,力气大得吓人。“不是反光!”他声音嘶哑,眼球布满血丝,“是肾镜!从昨天手术开始就在那儿…他们没拿走!一直看着我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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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指尖冰得像刚从冷冻室拿出来,激得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。我勉强挣脱,快步退出病房。锁芯“咔哒”合拢的瞬间,我下意识抬头瞥了一眼天花板——

除了那块水渍斑驳的霉斑,什么也没有。

后半夜风平浪静。清晨五点半,我正准备交接班,37床的呼叫铃突然凄厉地响起来。对讲器里没人说话,只有持续不断的、用指甲刮擦金属的噪音。

我和李护士长一起冲过去。推开门的刹那,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。

病人瘫在病床左侧,半截身子探出护栏,一只手垂落在床下打翻的便盆里。但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他的姿势——他整个上半身极度扭曲地仰着,脖子抻得老长,脸上凝固着极度惊恐的表情,浑浊的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,死死盯着天花板。

而那片他声称有“镜子”的天花板上,此刻正溅着几滴新鲜的、尚未凝固的血迹。圆形的、边缘整齐的血滴,完美得像是用工具喷上去的。

李护士长倒抽一口冷气,猛地把我拽出病房,反手锁门打电话。我僵在走廊,心脏狂跳。

就在医护人员赶来前的混乱间隙,我鬼使神差地又看了一眼观察窗。

昏暗的光线下,病人大睁的瞳孔里,似乎映出了一点微弱的、金属般的反光。椭圆形的,边缘光滑,像极了某种内窥镜的镜头。

而那片空空如也的天花板,此刻在我眼中,突然多了一个难以察觉的、微微向下凸起的圆弧形轮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