市一院眼科住院部的深夜,总像浸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,寂静得发僵。走廊尽头的窗户糊着褪色的旧报纸,晚风穿过窗缝,纸页“簌簌”颤动,像有人在暗处呵气。今晚我——陈默,和护士小周值夜班,急诊室门帘垂着,只有角落里的角膜地形图仪,亮着幽蓝的待机光。

“滋啦——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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突然,仪器猛地黑屏,电源灯疯狂闪烁,像濒死的脉搏。小周端着的水杯晃出几滴,瓷杯磕在金属桌沿,脆响在死寂里炸开:“陈医生,它又……”话音未落,仪器自动重启,屏幕亮起时,我浑身的血都凉了——

上面显示的不是校准界面,而是一双眼睛。

布满血丝的眼白,瞳孔里翻涌着暗紫色漩涡,眼角悬着一滴泪,仿佛下一秒就要渗过屏幕,滴在我手背上。

“这不是今天那个结膜炎患者的眼睛……”小周的声音抖得像筛糠。我凑近,心脏骤然紧缩:这双眼睛,我认得。半年前,十七岁的林薇就在这台仪器上做过术前检查。她患罕见的角膜营养不良,术后并发症爆发,彻底失明。一周后,她从住院部顶楼跳了下去,遗书里只有一句话:“我的眼睛,还能看见吗?”

仪器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,屏幕上的眼睛开始“流泪”——那泪水在屏幕上蜿蜒,竟汇成一行惨白的字:“还我眼睛……”

我疯了似的去按电源键,却发现按键凹陷下去,彻底失灵。诊室的灯开始忽明忽暗,窗外的老槐树枝桠扭曲成一只枯手,“啪嗒啪嗒”拍打着玻璃,像要扒开窗户爬进来。

小周尖叫着躲到我身后,我能闻到她头发上的洗发水味混着冷汗的酸气。我强撑着去拔电源插头,却发现插头像被焊死在插座里,指尖触到的塑料壳烫得惊人,仿佛里面蜷着一团火。

这时,打印机突然“咔哒”启动,吐出一张角膜地形图报告。我颤抖着展开,纸上的纹路不是正常的角膜形态,而是一张人脸的轮廓——林薇临死前的模样,她的眼睛部位,用暗红的“墨水”(或者说,像凝固的血)写着:“为什么不救我?”

我猛地想起林薇的手术。主刀的是我的老师,当时角膜供体紧张,他用了一个来源存疑的捐赠角膜。术后排异反应如海啸般爆发,林薇的世界彻底坠入黑暗。难道她的怨念,竟附着在了这台扫描过她角膜的仪器上?

屏幕上的眼睛突然转向我,瞳孔里清晰映出我的脸,然后缓缓闭上,眼角滑下一道血痕。紧接着,一切戛然而止——电源键恢复了弹性,窗外的风声停了,打印机吐出的最后一张纸,是空白的。

我和小周瘫坐在地,看着仪器屏幕回到平静的待机界面,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高烧后的噩梦。但那张带血痕的报告,还躺在打印机托盘里,暗红的字迹洇开,像林薇永不干涸的泪。

从那以后,这台角膜地形图仪被永久封存。没人再敢碰它,可每到深夜,值班的医护总会听见仪器里传来若有若无的哭泣声,像一个女孩在黑暗里追问:“我的光明,到底去了哪里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