市一院的老住院部像座沉默的孤岛,深夜里,只有耳鼻喉科检查区的几盏灯挣扎着亮着。我叫林薇,刚来实习的第三个月,被护士长安排值大夜班。老楼的空调总在半夜发出哮喘似的嗡鸣,墙皮簌簌掉着粉,落在积灰的窗台上,像撒了层细盐。
“小林,”交班的张姐眼神有点飘,指了指走廊尽头的三号检查室,“那屋的旧耳镜,别碰。”她没说为什么,只塞给我一个暖手宝,“夜里冷,别乱跑。”
凌晨三点,我被一阵尖锐的耳鸣惊醒,像是有根细针在耳膜上划。护士站的钟摆声格外清晰,每一下都敲在神经上。我揉着耳朵,鬼使神差地走向三号检查室——那台耳镜是院里的老古董,金属探头带着年代感的冰凉,屏幕边缘泛黄,像得了黄疸的眼睛。
我想确认是不是自己耳鸣,便按照操作流程打开了耳镜。屏幕亮起,绿光刺得我眯眼。习惯性地将探头贴近右耳,准备看看耳道的影像——往常应该是干燥的褶皱、细密的绒毛,可这次,屏幕上的画面让我浑身一僵:那不是我的耳道。
屏幕里是一个陌生的耳道,内壁泛着不正常的潮红,布满蛛网状的血丝,更诡异的是,耳道深处似乎有个小小的阴影,随着我的呼吸轻轻晃动。我心跳骤停,猛地抽回探头,耳朵里的耳鸣却更响了,像是……孩子的哭声?细弱、委屈,仿佛隔着一汪水传来。
“不可能……”我喃喃自语,手抖着再次举起探头。这次,画面清晰了:耳道里,一个小小的、泛着青紫色的耳垂轮廓浮现出来,哭声也清晰了,带着压抑的呜咽,像迷路的幼猫。我环顾空无一人的检查室,只有窗外的梧桐影在风里扭曲,像无数只枯瘦的手在扒窗。
十年前的传闻猛地撞进脑海:一个五岁的男孩,在这里做耳道异物取出术,麻醉意外,再也没醒来。当时的主刀医生第二天就辞职了,而那台耳镜,正是当年的设备。男孩的母亲哭到晕厥,说孩子耳朵里还卡着那颗没取出来的玻璃珠……

我浑身冰凉,想关掉耳镜,却发现电源键失灵了。屏幕上的画面开始扭曲,出现了手术台的影子,白色的被单,还有一个模糊的小身影躺在上面。他慢慢转过头——那张脸!青紫的唇,睁大的、布满血丝的眼,正透过耳镜的镜头,死死盯着我!
“啊——!”我尖叫着后退,撞翻了旁边的器械盘,不锈钢镊子和探针摔在地上,发出刺耳的脆响。我连滚带爬地冲出检查室,后背抵在冰冷的墙上,心脏要跳出胸腔。走廊的灯忽明忽暗,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窥视。
第二天,维修科的李师傅来检查,把耳镜拆了又装,最后摇摇头:“林护士,这机器一切正常,屏幕显示比新设备还清晰。”他演示给我看,探头对准我的耳朵,屏幕上清晰呈现出我耳道的每一处细节,干净、干燥,什么都没有。
张姐递给我一杯热姜茶,叹着气说:“那孩子走的时候,耳朵里的玻璃珠卡得太深,取的时候……唉,这耳镜,怕是把那天的声音、影子都记下来了。”
从那以后,三号检查室的门被上了锁,耳镜被封存进铁皮柜。但每个值夜班的人,都会在凌晨三点听到细碎的哭声,从柜子的缝隙里渗出来,像有个孩子,还在等着取出耳朵里的玻璃珠。而我,再也不敢靠近那间检查室,总觉得那台耳镜的屏幕,在黑暗里睁着一只眼,默默注视着每个经过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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