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两点的市立医院老院区,像一座被时间遗忘的孤岛。耳鼻喉科诊室的灯还亮着,惨白的光线勉强驱散走廊里的阴影,却驱不散空气里弥漫的霉味和若有似无的消毒水味。林医生揉了揉酸涩的眼睛,白大褂的下摆随着空调的冷风轻轻晃动,那风总带着股化不开的寒意,像是从几十年前的旧病房里漏出来的。

“林医生,急诊!”护士小周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打破了深夜的死寂。一个中年男人扶着墙,弓着背冲进诊室,脸色白得像纸,呼吸时鼻腔里发出“嘶嘶”的怪响,仿佛有什么东西堵着,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。
“鼻腔异物?还是出血?”林医生强作镇定,指尖却有些发凉。他熟练地打开那台老掉牙的鼻内镜设备——型号是十年前淘汰的,因为“性价比高”才留在老院区。机器启动时,嗡鸣格外刺耳,像老钟的最后一声喘息。
探头上的冷光凑近男人的鼻孔,屏幕上先映出正常的鼻腔黏膜,泛红,湿润。林医生调整焦距,突然,屏幕猛地一黑,随即爆发出一片刺目的猩红,像有人把整瓶红墨水泼在了镜头上。
“怎么回事?”小周的声音发紧,伸手去拍设备的主机。
林医生的心跳漏了一拍。他正要检查探头,屏幕里的猩红突然开始扭曲,凝聚成一张脸——皮肤青紫,眼眶凹陷,嘴唇干裂得像枯树皮,正死死地盯着镜头外的他。那是张他在医院档案室见过的脸!1987年,一个叫王建国的病人,在鼻科手术中意外窒息死亡,家属闹了很久,说手术器械出了故障……
“嗡——”鼻内镜的探头突然不受控制,金属钳口“咔”地一声,死死夹住了林医生的手指!剧痛瞬间窜遍全身,他痛呼出声,想抽回手,却像被鬼攥住一样纹丝不动。屏幕里的脸张开嘴,发出嘶哑的呻吟,声音直接从设备的扬声器里钻出来:“我的鼻子……好疼啊……你们为什么不救我……”
小周吓得尖叫,伸手去掰探头,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。诊室的灯开始疯狂闪烁,惨白的光线下,墙壁上的水渍诡异地蠕动,像一张张人脸在哭。空调的风陡然变冷,卷起地上的纸屑,在两人脚边打着旋。走廊里传来拖沓的脚步声,一下,又一下,仿佛有人穿着湿漉漉的拖鞋,正慢慢靠近诊室的门。
“放手!”林医生用尽全力,手指的骨头像要被夹碎。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拖进屏幕里的血色深渊时,探头突然松开了。他踉跄后退,手指上留下一圈乌青的印子,火辣辣地疼。
屏幕恢复了正常,显示着男人鼻腔的画面。但林医生的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——男人的鼻腔里,流出的不是血,而是黏稠的黑色液体,顺着探头往下淌,在白色的诊疗巾上晕开诡异的图案。
“我……我没事了。”男人突然开口,声音平板得像机器人,他缓缓直起身,眼神空洞地扫过林医生和小周,嘴角咧开一个僵硬的笑,“谢谢你们……终于肯给我检查了……”
他转身走向诊室门,脚步僵硬得像提线木偶。每走一步,走廊里的灯就熄灭一盏,直到他消失在黑暗里,最后一盏应急灯也“滋啦”一声灭掉了。
林医生和小周瘫坐在地,半天说不出话。直到窗外泛起鱼肚白,他们才颤抖着检查那台鼻内镜。探头上的黑色液体早已消失,只留下一道极淡的、仿佛渗入金属的暗红色痕迹。
第二天,林医生偷偷查了昨晚的挂号记录,系统里根本没有那个中年男人的信息。他又翻出1987年的旧档案,王建国的死亡报告旁,夹着一张泛黄的维修单——故障描述:“设备自行启动,探头失控,屏幕显示异常血色影像”,维修日期,正是王建国的死亡当天。
从那以后,那台鼻内镜被封存了。但深夜值班的医生,偶尔还会听到耳鼻喉科诊室里,传来若有似无的、用鼻内镜扬声器播放的呻吟:“我的鼻子……好疼啊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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