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一点的内镜室,消毒水的味道像块浸了冰的纱布,死死贴在李医生后颈。第三台支气管镜了,前两个都是肺炎,机械性的疲惫让他太阳穴突突跳。眼前的张建国,五十岁上下,右肺CT阴影边缘毛糙得像团疯长的苔藓,性质不明——这意味着今晚的镜检,必须格外谨慎。

“陈护士,再确认下奥林巴斯的参数。”李医生哑着嗓子,手套摩擦窥镜柄的触感有些发涩。这台镜子用了五年,镜身的刻度线磨得快看不清了,像道旧伤疤。小陈点头,屏幕上的光源强度稳定在80%,注水泵滴答作响,像深夜里的心跳。

张建国的声门在利多卡因喷雾下松弛开来,镜子顶端的摄像头滑入气道时,李医生的呼吸跟着慢了半拍。左主支气管清晰,黏膜光滑,直到进入右肺中叶——就在镜头触及那片阴影的瞬间,“咔”的一声闷响,像老旧齿轮卡进了锈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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镜子,动不了了。

旋钮像焊死在金属底座上,无论顺时针还是逆时针,窥镜柄都纹丝不动。屏幕上的画面开始剧烈抖动,随即凝固成一片浑浊的暗红,像有人把血泼在了镜头上。“怎么回事?”李医生的指甲掐进掌心,冷汗瞬间浸透了白大褂的后背。

“李医生,注水泵压力报警了!”小陈的声音发颤,她疯狂点击控制面板的退镜按钮,仪器却发出刺耳的蜂鸣,仿佛在抗拒。张建国突然剧烈咳嗽起来,喉头的痉挛带着镜子在气道里狠狠抽搐,屏幕上的暗红里,竟缓缓浮现出一个模糊的手印——五指张开,指缝间还挂着血丝,像要从屏幕里扒出来。

“别…别弄了…我喘不过气…”张建国的脸憋得发紫,痰液混着血沫从口角涌出。李医生想喊“坚持住”,喉咙却像被那片暗红堵住了。他猛地想起护士长私下说的传闻:十年前,也是这间内镜室,一个肺癌晚期的病人做支气管镜时,大出血死在了台上,之后这台镜子就偶尔“闹脾气”,维修部查不出任何故障。

现在,镜子里的手印越来越清晰,甚至能看到指节上的老茧。更恐怖的是,张建国每咳一次,屏幕里的手印就跟着蜷缩一下,仿佛那只手的主人,正和张建国共享同一个气道。“噗”的一声,镜下视野里,一团暗红的血块炸开,李医生赫然看见,血块中央嵌着半片干枯的肺组织——病理切片的样子,和十年前那个死者的报告,一模一样!

“陈护士!快叫急诊!不,叫…叫保安!”李医生的声音抖得不成调。他疯了似的拍打窥镜柄,突然,镜子“嗡”地轻颤一下,松动了!他以最快速度退镜,金属镜身抽出的瞬间,张建国咳出一大滩黑红的血,直直倒在检查床上,人事不省。

急救车呼啸而来时,李医生瘫在墙角,盯着那台支气管镜。镜身的活检通道里,卡着的那片肺组织消失了,只有一缕暗红色的黏液,在冷光下泛着诡异的光。他摸出手机,翻到十年前的新闻,那个死者的照片,赫然是张建国年轻时的模样?

消毒水的味道更浓了,像要把人溺毙在这片深夜的恐惧里。李医生知道,有些故障,从来不是仪器的问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