消毒水的味道像一张湿冷的网,把我整个罩住。手术室的无影灯太亮了,刺得我眼皮发沉,却又不敢完全闭上——毕竟胸腔镜手术,听说是“钥匙孔”级别的微创,可我躺在这张窄床上,还是控制不住地发抖。主刀的张医生戴着老花镜,镜片后的眼睛专注得像鹰,他旁边的助手护士小李,正用镊子夹着纱布,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什么。

“镜头推进,注意左肺叶的粘连……”张医生的声音透过口罩,闷闷的。我能感觉到胸腔被撑开的异物感,还有一种冰凉的器械在体内游走,屏幕上应该正映着我胸腔内部的画面吧?可突然,“滋啦”一声,屏幕黑了!不是渐变,是猛地熄灭,像被掐断的呼吸。
手术室里瞬间静得可怕,只有我的心电监护仪还在“滴滴”地响,却比刚才急促了不少。张医生的镊子“哐当”掉在托盘里,他低咒了一声:“怎么回事?!”助手小李的声音都变了调:“张主任,镜头没信号了!器械……器械好像卡住了!”
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。卡住了?在我胸腔里?我想动,却被麻醉钉在原地,只能感觉到体内那股冰凉的器械传来一阵陌生的、带着蛮力的拉扯感,疼!不是麻醉该有的麻木,是尖锐的、扎进骨头缝里的疼!我想喊,喉咙却像被棉花堵住,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。
“快!备用镜头!不,备用腔镜系统!”张医生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,他的手在我胸口上方停顿着,不敢再动。护士小李疯了似的往器械间跑,脚步声在空旷的手术室里回荡,像催命的鼓点。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,擂鼓一样,盖过了监护仪的声音。黑暗中,手术灯的光晕好像都在晃,我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——是我自己的吗?
时间变得黏稠起来,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。我感觉那根卡住的器械还在我体内,它不再是救我的工具,而成了一根会动的、冰冷的针,随时可能戳破我的肺,或者我的心脏。张医生的呼吸声很重,他在用手机联系器械科:“喂?!快!手术室三!腔镜系统彻底故障!患者胸腔内器械滞留!可能大出血!快带工程师来!”
“大出血”三个字像冰锥扎进我脑子里。我开始恐慌,眼前浮现出浑身是血的画面,医生们手忙脚乱,而我躺在中间,像个任人宰割的破布娃娃。冰冷的器械还在微微震动,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我的神经,疼得我想蜷缩起来,却只能僵硬地躺着。
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是十分钟,也许是一个小时,器械科的人终于冲了进来,带着备用的腔镜设备。灯光重新打在屏幕上时,我听到张医生松了口气,却带着疲惫:“好了……慢慢退出来……”那根折磨了我许久的器械终于被小心翼翼地抽离,我胸口的压迫感和痛感渐渐消失,但冷汗已经浸透了手术单。
后来我才知道,是腔镜的传导光纤突然断裂,加上机械臂卡顿,差点造成灾难性后果。手术虽然完成了,但我对“微创”两个字有了阴影。每次路过医院的外科楼,都会想起那个黑屏的瞬间,想起体内那根失控的冰冷器械,还有张医生口罩后那双惊惶的眼睛。那不是一场手术,更像一场在鬼门关前,被一台故障机器导演的惊悚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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