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坐在胃镜检查室外的长椅上,指尖冰凉得像浸过冷水。老城区的附属医院像头沉默的巨兽,走廊墙壁的白漆层层剥落,露出底下暗黄色的斑驳,灯管滋滋作响,把地砖上的水渍映得像凝固的血迹。我最近总犯恶心,吃不下饭,医生建议做电子胃肠镜,彻底排查。

检查室的门“吱呀”推开,一股消毒水混着老旧空气的味道扑面而来。陈医生戴着口罩,只露出一双疲惫的眼,助手护士的手有些抖。我躺上检查床,喉咙被管子撑开的异物感让我一阵反胃。头顶的屏幕亮了,镜头下的食道黏膜像起伏的粉色山峦,一切按部就班——直到那东西出现。
屏幕里的画面突然顿住了。不是正常的胃肠蠕动,而是一张脸。我眯起眼,心脏像被冰锥狠狠扎了一下:那是张小孩的脸,苍白得像宣纸,眼睛大得吓人,正从胃壁的黏膜褶皱里“挤”出来,嘴角咧开,像是在无声地笑。我想喊,喉咙却被管子堵着,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。
陈医生的手猛地一顿,眉头瞬间拧成疙瘩。他凑近屏幕,声音发紧:“奇怪……重新扫一遍。”镜头退了退,又缓缓推进,刚才的小脸消失了,只有正常的胃壁组织,粉嫩、光滑,像块没瑕疵的橡皮糖。我喘着粗气,冷汗顺着鬓角往下爬——是我眼花了?
但很快,在十二指肠的位置,屏幕上又闪过一道黑影。那黑影蜷缩着,像个小小的人形,指甲抓挠着镜壁,留下几道模糊的、血色的痕迹。这次陈医生也看到了,他的脸色瞬间变了,口罩上方的嘴唇哆嗦着:“设备故障?不可能啊……”助手护士的脸白得像纸,手里的器械“哐当”掉在托盘里。
检查被强行终止。我坐起来时腿软得像棉花,陈医生把报告递给我,纸页带着他指尖的温度,上面却写着“未见明显异常”。他欲言又止,口罩下的声音有些发飘:“林小姐,仪器数据都正常,但……刚才的图像,可能是伪影?你最近……有没有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事?”
我摇摇头,脑子里全是那张小孩的脸。我想起来了——小时候邻居家的孩子溺水夭折,下葬前我偷偷扒着门缝看,那孩子的脸,就和屏幕里的一模一样。他下葬时穿的红棉袄,此刻仿佛还在我眼前晃。
回家后,我总觉得胃里空荡荡的,不是饿,是一种被窥视的寒意。夜里,我梦见自己的肠胃里布满了无数双眼睛,都在幽幽地盯着我。而那个小孩的脸,从梦里的胃壁中探出来,对我轻声说:“姐姐,你也觉得疼吗?”
从那以后,我再也不敢看任何内镜检查的科普视频。那台电子胃肠镜捕捉到的,到底是设备故障的幻像,还是某种我不愿面对的、来自过去的回响?午夜梦回时,我总想起屏幕里那张苍白的小脸,它成了我最诡异的一段医院回忆,像根细刺,扎在我肠胃深处,时不时泛起一阵冰冷的恶心。
发表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