市一院的老住院楼像个沉默的巨人,深夜里只有急诊部的红灯还在恹恹地亮着。维修班的老张拎着工具包,鞋底擦过水磨石地面,发出“沙沙”的轻响。他是这里的老资格,从二十岁修到五十岁,医院的每部电梯他都熟得像自己的手掌纹。可今晚这个活儿,有点邪门——十三楼的老电梯,报修说“自己在跑”。

电梯机房在顶楼,老张坐另一部电梯上去,轿厢里只有他的呼吸和工具包金属扣的碰撞声。到了十三楼,他摸出钥匙打开电梯控制柜,指示灯忽明忽暗,像老人的眼睛。他蹲下来,手指在布满油垢的按钮上敲了敲,显示屏却黑着,按轿厢内的呼叫,没反应。“怪了。”老张嘟囔着,拧开检修开关,打算进轿厢看看。

轿厢门“哐当”一声滑开,一股陈旧的消毒水味混着灰尘扑面而来。老张打着手电筒进去,按了个一楼,没反应。他刚想骂一句“老东西又犯病”,电梯突然猛地一震,自己往下坠了两层!老张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,手电筒的光在轿厢壁上乱晃。还没等他站稳,电梯又“叮”地停在十楼,门缓缓打开——外面空无一人,只有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惨白的月光。

“闹鬼了?”老张头皮发麻,却还是强作镇定,检查轿厢里的应急通话,线路是断的。他靠在轿厢壁上喘气,突然,电梯又自己动了,这次是往上,停在七楼。门开了,外面站着个小女孩,穿得单薄,手里攥着个不锈钢水杯,眼睛睁得大大的,像受惊的小鹿。

“叔叔……”小女孩声音发颤,“你能修好它吗?我奶奶在七楼等我送热水,电梯突然自己跑了,我跟着进来,它就不听使唤了……”

老张愣住了。七楼是儿科病房,深夜怎么会有孩子单独出来?他扶住小女孩的肩膀,手电筒的光扫过她苍白的脸:“小朋友,你奶奶在哪间病房?怎么一个人跑出来?”

小女孩指了指走廊尽头:“37床,奶奶发烧了,我想给她倒点热水,按了电梯,它就自己关门往下走,我吓得跟着进来,它就一直乱停……”

老张心里的疑云散了一半,可能是孩子按了按钮,老旧的电梯控制系统卡顿了,加上线路老化,才导致自动运行?他拍拍小女孩的头:“别怕,叔叔修修就好。”他重新钻进控制柜,仔细检查线路,果然,有根老化的线虚接了,接触不良导致电梯误判了指令。他熟练地剥线、接线,用绝缘胶带缠好,又测试了几遍,电梯终于乖乖听使唤了。

“好了,叔叔送你回七楼。”老张牵着小女孩的手走进轿厢,按了七楼。电梯平稳上升,小女孩的水杯在手里不再发抖。到了七楼,走廊尽头的病房里,果然亮着灯,一个老奶奶正焦急地张望。

“奶奶!”小女孩扑过去,把水杯递上,“电梯修好了,是这个叔叔帮我的!”

老奶奶又惊又喜,拉着老张的手道谢:“师傅,太谢谢你了!这孩子太倔,非说奶奶渴了,我拦都拦不住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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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张摆摆手,心里却有些异样。走出病房,深夜的医院又恢复了寂静,只有远处监护仪的滴答声。他回头看了眼那部老电梯,它安安静静地停在七楼,像个完成了使命的老人。或许,有些故障不止是螺丝松了、线路断了,也可能是某个深夜的执念,某个小小的心愿,让冰冷的机器也透出一点人的温度。老张叹了口气,拎着工具包,脚步声消失在走廊深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