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像一块浸了水的黑布,沉甸甸地压在市一院的楼顶上。发电机房在负一层,常年被机油和灰尘混合的气味包裹着,只有几盏白炽灯恹恹地亮着,映着墙上布满划痕的操作手册。老张,全名张建国,在这儿守了快二十年,耳朵里都快磨出柴油发动机的节律了。

凌晨两点,正是人困马乏的时候。老张刚打了个哈欠,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墙角那盏积了灰的应急灯——它不该亮的。应急灯的绿光像条小蛇,冷不丁从黑暗里钻出来,舔了舔布满油污的地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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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怪了。”老张心里咯噔一下,腾地站起来。他趿拉着劳保鞋,快步走到配电箱前。电压表的指针像断了线的风筝,直挺挺砸向零刻度。市电停了?可天气预报没说有雷暴,也没接到供电局的通知啊。

他抓起桌上的手电筒,光束扫过一排沉默的开关。发电机的自动启动装置应该触发了才对,可角落里那台庞然大物却纹丝不动,只有应急灯的绿光在它锈迹斑斑的外壳上晃悠。老张的手心开始冒汗,他太清楚医院停电意味着什么了——ICU的呼吸机,手术室的无影灯,新生儿暖箱里的小生命……每一秒的延迟都像在刀尖上跳舞。

“妈的,关键时刻掉链子!”他骂了句粗话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二十年了,这台老伙计从没这么掉过链子。他蹲下身,耳朵贴在发电机外壳上,听内部的动静。没有预想中柴油泵的嗡鸣,只有应急灯电路里传来的细微电流声,像只不安分的小虫子。

他摸到工具包,抽出螺丝刀,颤抖着拧开发电机的控制箱。里面的线路像一团乱麻,他的手指在元件上快速移动,突然,一股焦糊味钻进鼻腔。顺着味道找去,一个继电器的触点烧黑了,周围的绝缘胶皮也卷了边。

“是老鼠?”老张猛地想起前几天仓库里发现的鼠患。这小东西怕是顺着管道爬进来,把控制线咬坏了。他顾不上多想,从备件箱里翻出同型号的继电器,借着应急灯和手电筒的光,开始更换。金属工具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机房里格外刺耳,他的额角沁出冷汗,滴在滚烫的元件上,滋滋作响。

医院的广播突然响了,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:“各科室注意,市电临时中断,备用电源正在启动,请……请保持镇定。”老张的心揪得更紧了,他加快了手上的动作,脑子里闪过ICU里那个靠呼吸机维持生命的老大爷,闪过手术室里正在进行的心脏搭桥手术……他不能让这些生命因为自己的疏忽陷入黑暗。

继电器“咔哒”一声归位,老张深吸一口气,按下了手动启动按钮。柴油发动机的咆哮声骤然撕裂了寂静,像一头苏醒的巨兽。仪表盘上的指针疯狂跳动,电压、频率、输出功率……一个个数字重新爬上正常区间。

应急灯的绿光不知何时熄灭了,白炽灯重新亮起,暖黄色的光洒满机房。老张瘫坐在地上,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。他望着重新运转的发电机,听着它沉稳的轰鸣,突然觉得这噪音无比悦耳。

窗外的天泛起鱼肚白,老张站起身,拍了拍工装裤上的灰尘。他知道,这场和黑暗的赛跑,他赢了。而医院里那些沉睡的生命,又能在光明的守护下,迎来新的一天。发电机房的门关上了,把昨夜的惊险和一身疲惫都锁在里面,只留下机器运转的低鸣,像一首无声的赞歌,献给每个守护生命的平凡夜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