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十一点,老城区中心医院住院部的走廊像一条蛰伏的巨蟒,只有护士站的白炽灯还亮着,把林薇的影子拉得老长。消毒水的味道混着窗外飘来的湿冷空气,钻进鼻腔,带着一股陈年旧物的霉味。这栋楼建了快四十年,墙皮剥落,管道裸露,尤其是顶楼的供氧管道,据说还沿用着八十年代的老系统,压力表的玻璃罩上总蒙着层洗不净的水汽。
林薇是新来的夜班护士,今晚是她独自值班的第三晚。前两晚都相安无事,直到凌晨一点,她例行检查走廊尽头的氧气总阀时,眼角余光瞥见那枚老式压力表的指针,竟微微颤了一下。
“看错了吧?”她揉了揉干涩的眼睛,凑近去看。压力表嵌在斑驳的白墙上,金属表盘氧化得发暗,指针本该稳稳停在0.4MPa的正常区间。可现在,它像个不安分的心脏,以一种极其缓慢、却又清晰可辨的幅度,上下跳动着。“咔嗒……咔嗒……” 每跳一下,都伴随着管道里极轻微的气流声,像有人在远处用针管抽气。
她检查了阀门,又摸了摸管道,温度正常,也没有漏气的嘶响。设备科的老王白天才来检修过,说这老古董除了反应慢点,别的毛病没有。林薇皱着眉,把指针的位置记在本子上,心想或许是管道里的气压波动?可医院的供氧系统是稳压的,不该这样。
接下来的几天,怪事愈演愈烈。每晚凌晨一点到三点,那枚压力表的指针都会准时“跳动”。起初是缓慢的、类似脉搏的节奏,后来竟变得急促,像濒死者的心跳。更诡异的是,指针跳动的频率,和一周前去世的302床张大爷的心率记录,惊人地吻合——张大爷走的那天,心率监测仪最后显示的,就是这样忽快忽慢、最终停止的波形。
林薇开始失眠,只要一闭上眼,耳边就回荡着“咔嗒、咔嗒”的声音。她偷偷问同科室的老护士李姐,李姐脸色一白,压低声音说:“你说的是顶楼西头那个压力表?十年前,那里出过事……”
十年前,这栋楼还是外科病房。一个深夜,一台心脏手术进行到一半,氧气突然断供,病人死在了手术台上。事后调查,供氧管道的压力表当时指针乱跳,最后直接爆表,可维修人员拆解后,却发现表芯完好无损,管道里也没有堵塞。“后来那间手术室改成了仓库,压力表却没换,就留在走廊上……”李姐的声音发颤,“有人说,是那个病人的魂,困在管道里了,想用压力表的跳动,告诉我们什么……”
林薇的脊背一阵发凉。她开始留意302床的位置,那间病房,正是当年手术室的隔壁。难道张大爷的死,和十年前的事故有关?
又是一个暴雨夜,窗外电闪雷鸣,走廊的灯忽明忽暗。凌晨一点,压力表的指针猛地开始疯狂跳动,“咔嗒”声变得急促而密集,指针在表盘上划出危险的红色区域,管道里传来“嗡嗡”的低鸣,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壁而出。302床的家属突然按响了呼叫铃,说老人的遗像在震颤,相框玻璃上凝结的水汽,竟形成了模糊的字迹:“氧……不够……”
林薇疯了似的冲向设备间,翻出十年前的事故报告。报告里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,照片上的病人,正是张大爷!当年他作为实习生参与了那台失败的手术,是唯一的幸存者,却落下了病根,十年后还是因为心肺衰竭去世。而那台手术的主刀医生,正是现在医院的副院长……
指针跳动得更快了,管道剧烈震动,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里注视着她。林薇抓起对讲机,颤抖着报出了十年前的事故细节和副院长的名字。就在她说出“失职”两个字的瞬间,压力表的指针猛地停在了0的位置,管道里的嗡鸣戛然而止,走廊的灯恢复了常亮。

第二天,副院长被纪检部门带走调查。林薇再去看那枚压力表,它安静地待在那里,指针稳稳地指在0.4MPa,仿佛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。但她知道,有些执念,会以最诡异的方式,在冰冷的仪器上,敲响迟来的警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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