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的清晨,医院后巷的空气里还凝着薄薄的水汽。李阿姨推着吱呀作响的保洁车,停在污水井旁。井盖边缘积了层滑腻的青苔,昨天的雨让井口漫出些浑浊的水,混着消毒水和落叶的腥气。她弯腰掏垃圾时,眼角瞥见水面上漂着个东西——不是烂菜叶,倒像是只小小的鞋。

心猛地一沉。李阿姨捏着长柄夹子的手顿了顿,小心翼翼地把那东西拨到井沿。是只婴儿鞋,米白色的软底,鞋面上绣着朵快褪色的粉色小花,鞋口还挂着几根细细的毛线,像是刚从哪个小脚丫上挣落的。水把它泡得沉甸甸的,她捏着鞋尖拎起来,鞋底印着个模糊的名字:“念念”。

这个名字像根针,刺得李阿姨太阳穴突突跳。她想起三个月前,儿科重症监护室外,那个叫念念的早产宝宝。孩子的妈妈叫陈颖,是个瘦得脱了形的女人,每天抱着保温箱的照片哭,说孩子是她唯一的念想。那孩子只有巴掌大,皮肤透明得像玻璃纸,护士说“能不能活下来,全看天意”。

随机图片

李阿姨攥着湿冷的鞋子,往住院部走。走廊里飘着熟悉的来苏水味,护士长王姐正在给护士站的绿萝浇水。“王姐,你看这……”李阿姨把鞋子递过去,声音发颤。

王姐的手抖了一下,水壶里的水洒在绿萝叶上。“这是……念念的鞋?”她盯着鞋面上的碎花,眼圈瞬间红了,“陈颖那天抱着空保温箱走的,鞋应该是掉在楼梯间了……”

三个月前的雨夜,陈颖的哭声还在走廊里回荡。孩子终究没挺过感染,凌晨抢救无效。陈颖抱着冰冷的保温箱,一路跌跌撞撞往外走,鞋跟卡在楼梯缝里,她却像没知觉似的,直到走出医院大门,才发现脚上只剩一只鞋。李阿姨后来在楼梯角落捡到过另一只,准备还给她,却听说陈颖当天就回了老家,再也没联系。

“她把另一只扔了?”李阿姨喃喃道。王姐叹了口气,指尖摩挲着鞋面上的小花:“哪是扔的……那天她站在住院部门口,雨下得那么大,她把另一只鞋脱下来,放在台阶上,说‘念念,妈妈带不动你了,你跟着这只鞋,找个好人家吧’……”

污水井的水还在无声地淌着,那只鞋或许是被雨水冲进了井里。李阿姨把鞋放在护士站的窗台上,阳光照下来,粉色的小花像蒙了层雾。王姐找来个小盒子,把鞋收进去,旁边放着念念的病历卡——那个只活了十七天的小生命,终究还是和她的鞋一样,被命运的潮水卷进了黑暗里,只留下一朵褪色的花,在某个清晨的污水井里,无声地漂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