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的病理科,走廊尽头的蜡块库像个沉默的巨兽。铁门泛着冷光,推开时发出“吱呀”的呻吟,混着福尔马林的刺鼻气息和旧纸张的霉味,扑面而来。王师傅戴着老花镜,蹲在铁架前,指尖拂过一排排整齐的蜡块——那些凝固着生命切片的小方块,是他工作了三十年的“老伙计”。

今晚他要整理新入库的标本,编号、登记、上架,流程烂熟于心。当他核对到编号P20230512的蜡块时,眉头猛地皱起。这个蜡块,属于那个叫朵朵的五岁女孩,他记得清清楚楚,三天前亲手放在第三排左数第五个格子里。可现在,它却孤零零地躺在第二排的角落,像个迷路的孩子。

“老糊涂了?”王师傅揉了揉酸涩的眼,重新核对登记本。白纸黑字,记录分明。他拿起那个蜡块,冰凉的触感透过乳胶手套传来。蜡块侧面,朵朵的名字旁边,家属用铅笔轻轻画了只歪歪扭扭的蝴蝶——那是朵朵最后的心愿,她说想变成蝴蝶,飞遍全世界。

王师傅的心沉了一下。朵朵的病太罕见,家属捐赠标本时,母亲抱着蜡块盒,哭着说:“王老师,您多看看,说不定能找出救孩子的办法……”他叹了口气,把蜡块放回原位,以为是自己劳累走神。

可怪事接踵而至。一周后的深夜,他再次加班,发现P20211103号蜡块“跑”到了第一排的最上层。这个蜡块属于儿科老主任张医生,一辈子扎根病房,临终前坚持捐献组织,说“我这把老骨头,还能给后人指条路”。王师傅慌了,蜡块库的铁架层高固定,除非有人刻意挪动,否则绝不会自己“爬”上去。他检查监控,偏偏那个角落的摄像头前几天就坏了,只留下一片雪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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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难道是……老鼠?”他环顾四周,蜡块库干燥整洁,连只蟑螂都难见,更别提老鼠。他甚至怀疑过新来的实习生,但小姑娘胆小,根本不敢深夜进蜡块库。

接下来的日子,王师傅开始留意那些“自行移动”的蜡块。P20220907,属于爱画画的小男孩,他的蜡块出现在了放着画笔的笔筒旁;P20190315,那位一生未婚、把积蓄全捐给孤儿院的老教师,她的蜡块“靠”在了一本旧相册旁边……

王师傅不再害怕,反而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。他对着空荡荡的蜡块库轻声说:“你们要是有心愿,就告诉我。”没人回答,只有通风口传来细微的风声。

他开始给每个“移动”的蜡块写小纸条。在朵朵的蜡块旁,他贴上一张画着蝴蝶的便签:“朵朵,窗外的白玉兰开了,像你喜欢的蝴蝶翅膀。”在张主任的蜡块旁,他放了最新的研究报告:“张老,您看,您的组织帮我们发现了新的免疫靶点。”

从那以后,蜡块库安静了。那些小方块们仿佛找到了归宿,乖乖待在属于自己的角落,或者说,待在王师傅为它们“定制”的、充满故事的位置。

王师傅依旧每天来蜡块库,只是多了个习惯——给每个有故事的标本旁,添上一点“温度”:一朵干花,一张老照片,甚至是一句温暖的话。他知道,这些冰冷的蜡块里,封存的不止是组织切片,更是一个个未曾熄灭的生命微光。它们或许真的会“移动”,只为了让活着的人,记得他们曾经那样热烈地活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