结婚第三年的春天,晓岚把最后一包排卵试纸扔进垃圾桶,纸篓里堆叠的药盒——调理宫寒的黑褐色膏方、促卵泡发育的西药胶囊,像一座沉默的小山。阿明站在洗手间门口,听见她压抑的啜泣声,心里像浸了水的棉花,沉甸甸地坠着。“我们去做个全面检查吧,”他走过去环住她,下巴抵着她发顶,“别自己扛着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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市一院生殖科的走廊永远人满为患,空气里混合着消毒水和焦虑的味道。阿明被护士领进检查室时,手心沁出的汗洇湿了白大褂的袖口。接过那个干净的小杯子时,他脑子里乱糟糟的,全是晓岚半夜裹着毯子坐在书桌前,对着体温计喃喃自语“怎么还是36.5”的模样。

两个小时后,他攥着报告单的指节泛白,指尖几乎要戳穿那层薄薄的纸。检验科的玻璃窗外,阳光明晃晃地泼洒,他却觉得浑身发冷。视线落在“精子畸形率:100%”那行字上时,世界突然按下了静音键——周围的人声、仪器的滴答声都消失了,只有这串黑色数字,像烧红的烙铁,烫得他眼仁发疼。

他几乎是踉跄着冲进医生办公室。张医生推了推眼镜,指着报告上的参数:“畸形率100%,意味着你的精子形态……都不正常。就像一群缺胳膊少腿的士兵,很难完成‘受精’这个任务。”阿明的喉咙发紧,想问“为什么是我”,却只发出沙哑的气音。医生又补充:“诱因很多,长期熬夜、辐射、甚至遗传因素都有可能……不过现在有ICSI技术,单精子注射,能挑出相对健康的精子来用。”

走出医院时,天阴了下来。阿明不知道怎么开口。晓岚在家炖了乌鸡枸杞汤,闻到他身上的消毒水味,笑着迎上来:“结果怎么样?”他把报告单递给她,像递一块烙铁。晓岚的笑容僵在脸上,她逐字逐句地看,手指慢慢收紧,纸页被捏出细密的褶皱。

客厅里静得可怕,只有砂锅里的汤咕嘟作响。突然,晓岚抬起头,眼睛红红的,却努力弯起嘴角:“没事的,阿明。医生说有办法的,对吧?单……单精子注射?我们去问问细节,好不好?”她的声音发颤,却伸手握住他冰凉的手,“大不了,我们试试试管,或者……或者领养也成。只要我们在一起,就好。”

阿明的眼泪终于掉下来,砸在晓岚的手背上,滚烫。他一直怕她会失望、会指责,可她眼里的心疼和倔强,像一束光,刺破了他心里的黑暗。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,他却觉得,有什么东西正在重新变得温暖而坚定。

那天晚上,晓岚把报告单小心翼翼地收进抽屉,换上了新的排卵试纸。阿明开始调整作息,书房的台灯亮到很晚,不是在工作,而是在研究ICSI的资料。他们知道,100%的畸形率像一座山,但爱和希望,是最坚韧的登山绳。雨停时,晓岚从身后抱住他,下巴蹭着他的肩窝:“不管怎样,我们一起爬。”阿明握住她的手,指腹摩挲着她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,重重地点了点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