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,市一院急诊科的走廊里,消毒水的味道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农药味,刺得人鼻腔发紧。小林攥着洗胃机的管子,指节泛白,额角的冷汗顺着口罩边缘往下滑。病床上的女人双目紧闭,嘴唇乌青,是半小时前被家人发现喝了半瓶百草枯送来的。

“温度调38度,量杯准备,生理盐水1000ml先冲!”张医生的声音沉稳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。他刚结束一台手术,白大褂上还沾着血渍,眼下的青黑比昨天更深了些。

随机图片

洗胃机的电机发出规律的嗡鸣,透明的管路里,淡粉色的洗胃液混合着草绿色的农药残留,第一次回流时,小林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——那抹浅红太淡,像水墨画里晕开的朱砂。她不敢吭声,默默换了量杯,重新按下注液键。

第二回合,回流的液体猛地冲进量杯,小林的呼吸骤然停滞。不再是淡粉,而是刺目的鲜红,带着细小的血凝块,在透明的液体里旋转、沉降,像一场不祥的雪。“张医生!”她的声音发颤,几乎咬到舌头。

张医生几步跨过来,眉头瞬间拧成川字。他掀开病人的眼皮,瞳孔还有反应,但嘴唇的乌青里透出一丝灰白。“停!立刻停!”他的声音陡然拔高,“快叫外科和血库!食管或胃黏膜撕裂了,大出血!”

急诊室瞬间炸开了锅。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尖锐起来,血氧饱和度直线往下掉。小李护士推着抢救车飞奔而来,肾上腺素、止血敏被飞速拆开。张医生的手按在病人的上腹部,掌心感受着那微弱的搏动,声音却异常冷静:“小林,准备三腔二囊管,通知手术室备台!”

小林的手抖得更厉害了,她手忙脚乱地翻找器械包,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回放刚才的画面——洗胃机的管子里,血液像一条愤怒的红蛇,逆着水流的方向往上蹿,仿佛要把整个机器都染成血色。她想起实习时老师说的,腐蚀性毒物洗胃要格外小心,黏膜水肿脆弱,稍有不慎就会穿孔、出血……可她当时只想着尽快稀释毒物,怎么就没注意到病人干呕时的痛苦表情?

“发什么愣!”张医生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,“0.9%盐水冲管,保持气道通畅!”

冰冷的生理盐水顺着管路冲下去,又带着更多的血涌回来。量杯里的血已经积了小半杯,暗红色的,像凝固的岩浆。病人的血压开始往下掉,监护仪上的数字变成了刺目的红色。

“输血!O型Rh阴性,400ml,快!”张医生吼道,同时亲自按压着病人的胸廓,进行心肺复苏。一下,两下,每一次按压都仿佛要把自己的力气全部渡过去。

血库的电话终于接通,那边说备用的Rh阴性血刚好用完,正在紧急调配。时间在一秒一秒地流逝,每一秒都像一把钝刀,割在急诊室每个人的心上。小林看着张医生汗湿的后背,看着病人苍白如纸的脸,看着那台还在嗡鸣的洗胃机——它此刻像一个罪证,管路里残留的血迹泛着冷光。

终于,手术室的推车来了,外科的王主任也赶到了。病人被迅速推往手术室,急诊室里只剩下那台静默的洗胃机,管路里的血迹已经开始凝固,像一道狰狞的疤。

小林瘫坐在椅子上,口罩湿透了,分不清是汗还是泪。消毒水的味道似乎更浓了,压得她喘不过气。她知道,这场与死神的赛跑还没结束,而那台洗胃机里回流的血液,会成为她职业生涯里一道深刻的印记,提醒她每一次操作都容不得半点疏忽,因为那根管子的另一端,连着的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