病房里的消毒水味总带着点冷意，林晓把羽绒服领子又紧了紧，目光落在奶奶左手的指尖上——一个小小的、半透明的夹子正牢牢“咬”着那里，屏幕上的数字一跳一跳，像极了奶奶此刻微弱却倔强的心跳。
那是脉搏血氧仪，护士早上来查房时特意调了调松紧，“老人家血管细，夹子得稍微紧点，才能测准氧饱和度。”林晓当时心里一揪，总觉得那塑料夹子会硌疼奶奶干瘪的指腹。奶奶昨晚突发心衰送进来，此刻半梦半醒，眉头偶尔蹙一下，指尖却安安静静地被夹着，连一丝挣扎的微动都没有。
林晓凑近了些，能看到奶奶指缝里残存的老年斑，像枯树枝上的霉点。她忽然想起小时候，奶奶的手可不是这样的。那时候奶奶的手掌厚实温暖，给她梳辫子时，指腹摩挲过头皮的触感，比阳光晒过的棉被还舒服。有次她贪玩摔破了膝盖，奶奶就是用这只手，蘸着盐水给她清理伤口，指尖的温度混着咸涩的疼，却奇异地让她安定下来。可现在，这只手被一个冰冷的仪器“绑架”了，连自由蜷缩的权利都没有。
“嘀——”血氧仪发出一声轻响，数值从92跳到了93。林晓的心跟着提了一下，又缓缓落回原处。主治医生说，奶奶的血氧只要能稳住，就还有希望。她伸出自己的手，想覆在奶奶被夹着的指尖上，又怕惊扰了那脆弱的平衡，手指悬在半空，最终只是轻轻碰了碰夹子的边缘——冰凉的塑料外壳，和奶奶指腹的温热形成鲜明对比。
邻床的阿姨输完液按铃，护士踩着轻快的步子进来，路过奶奶病床时，下意识瞥了眼血氧仪，“哟，李奶奶的血氧稳住了，数值还往上走了呢！”她的声音带着笑意，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小石子，在林晓心里漾开一圈暖意。护士又仔细看了看夹子，“这个松紧刚好，老人家皮肤薄，太松了测不准，太紧了又怕压出痕迹。”她的手指轻轻拂过奶奶的指节，动作温柔得像在安抚一个婴儿。
林晓忽然不那么担心夹子会疼了。就像小时候奶奶紧紧牵着她的手过马路，手心的汗和力度，都是爱的证明。现在，这个小小的夹子，以一种略显笨拙的方式，紧紧“握住”奶奶的指尖，替她和死神拔河。它夹着的不只是一根手指，更是一家人的牵挂，和生命重新流淌的希望。
傍晚时分，奶奶醒了片刻，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声音。林晓连忙凑过去，奶奶的眼睛半睁着，目光落在自己被夹着的手指上，嘴角似乎动了动。林晓猜她是觉得不舒服，刚想叫护士，奶奶却缓缓抬起没被夹的右手，颤巍巍地，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。
那一刻，林晓觉得，那个夹紧指尖的血氧仪，和奶奶拍她的手，重叠在了一起。一个是冰冷的仪器，用数据丈量生命；一个是温暖的手掌，用温度传递牵挂。它们都在说同一句话：别怕，我们一起，等春天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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