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夜的医院走廊,只剩下消毒水味和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在空气中漂浮。我是值大夜班的护士小林,刚巡视完一圈,准备靠在护士站的椅子上眯一会儿,突然,一阵尖锐的报警声刺破了寂静——是3床的体温监护仪,屏幕上鲜红的数字“42℃”像一团火,灼痛了我的眼。

心脏猛地一沉,42度?那几乎是能灼伤脑细胞的体温极限。我抓起病历夹就往3床冲,脑子里飞速闪过这个叫安安的小姑娘的情况: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,刚做完第三次化疗,免疫力极低,任何感染都可能致命。
病房里,安安的妈妈正趴在床边打盹,听到报警声惊醒,脸色瞬间惨白。我冲到床前,安安安静地躺着,小脸红扑扑的,但呼吸平稳,甚至没有寻常高烧时的谵妄或抽搐。我伸手去摸她的额头,温度温热,甚至有点凉,和监护仪显示的42度判若两人。
“怎么回事?体温探头呢?”我一边检查监护仪的设置,一边问安安妈妈。她慌乱地指着安安的腋窝:“在、在这儿啊,我给她夹得紧紧的,怕掉了……”
我拨开安安身上的薄被,仔细一看,顿时愣住了——体温探头的位置,被一个小小的、暖乎乎的热水袋隔着纱布垫着,热水袋的温度正透过纱布,源源不断地“喂”给探头。而安安的腋窝下,皮肤白皙,甚至带着化疗后常见的干燥起皮。
安安妈妈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:“护士姑娘,对不起……安安每次化疗后都特别怕冷,尤其是晚上,浑身抖得像筛糠,我怕她着凉,又不敢盖太厚的被子压着她。我看这个探头冷冰冰的贴在她身上,她总往旁边躲,我就找了个小热水袋,包了好几层布,想给她暖暖,也想让这个机器别总报警说体温低……我没想到它会显示这么高的温度……”
原来,不是高烧,是妈妈的爱,把冰冷的探头焐成了“42度恒温”。我心里又酸又软,帮安安重新固定好探头,避开了那个小小的热水袋。新的读数很快跳出来:36.8℃,正常得不能再正常。
我把安安妈妈拉到走廊,递给她一杯温水:“阿姨,您别太自责,安安的情况特殊,您想让她舒服点的心情我们都懂。但体温监护仪很敏感,外来的热源会干扰它的读数,万一真的发烧了,反而会耽误判断。以后如果安安怕冷,您可以用暖水袋焐焐她的脚,或者申请个暖风机,我们护士站也备着小毯子,别再用这种方法了,好吗?”
安安妈妈用力点头,眼泪却止不住:“我就是怕她冷……她那么小,受这么多罪……”
我拍了拍她的肩膀,没再说什么。回到护士站,我看着3床的监护仪,屏幕上的数字平稳地跳动着。那个短暂的42度,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,漾开层层涟漪。它不是病理的高烧,却是母爱的“恒温”——在冰冷的病房里,在病痛的折磨下,妈妈用她能想到的所有办法,为孩子构筑一个温暖的小世界,哪怕只是让冰冷的探头“感受”到一点暖意,哪怕只是自欺欺人地希望孩子能舒服一些。
后半夜,我又去看了几次安安,她睡得很安稳,小脸红润却不滚烫。妈妈趴在床边,手里还握着那个已经凉了的小热水袋,像握着一个不敢松懈的希望。而那个曾显示42度的监护仪,此刻正忠实地守护着属于安安的、真实的温度,也守护着那份超越刻度的、恒温的母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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