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视野计上的光》
消毒水的气味像根细针，扎进鼻腔的瞬间，林明远的手指下意识蜷了蜷。他扶着走廊墙壁的手摸到一块凸起的指示牌，指尖在"眼科"两个凹字上停留三秒，右耳捕捉到走廊尽头传来的机器嗡鸣——是视野计在运转。
"林先生，您预约的是眼底检查。"导诊台护士的声音带着职业化的温和，"视野计在三号诊室，不过......"她的话音突然顿住，目光落在林明远手中的盲杖上。
"我知道视野计查的是视力。"林明远嘴角扯出抹淡笑，盲杖轻轻点了点地面，"但我想试试。"他没说的是，这是他失明的第三百二十七天，而明天，是女儿十五岁生日。
诊室门推开时，年轻医生的白大褂扫过他鞋面。"林先生，根据病历......"医生的话卡在喉咙里，看着眼前戴着墨镜的患者，指节无意识地叩了叩视野计的操作台。
"就当是......让我找找以前的感觉。"林明远摸索着坐进检查椅，右手背触到冰凉的金属扶手，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第一次操作这台机器的场景。那时他还是医学院实习生，带教老师说："视野计是眼科医生的第二双眼睛。"
机器启动的震动从椅背传至脊椎。林明远依照医生指引将下颌搁在托架上，墨镜被轻轻摘下。他能感觉到有光束在眼前晃过，却只是一片永恒的灰。但他记得，记得十七岁那年在山顶看到的银河，记得女儿周岁时抓周攥在手里的拨浪鼓，记得妻子临终前落在他掌心的泪——那些光，都封存在视网膜脱落前的最后影像里。
"向左看......好，保持不动。"医生的声音带着困惑，看着屏幕上始终漆黑的检测结果，手指悬在暂停键上方。突然，他注意到林明远的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，节奏竟与视野计的光束移动频率吻合。
"十年前，我女儿总爱趴在这台机器旁边看我工作。"林明远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，"她总说爸爸的手在和小灯跳舞。后来我失明了，她问我星星是什么样子，我......"他喉结滚动，没再说下去。
诊室里的光突然暗了。林明远察觉到医生的动作，接着，有温热的掌心轻轻覆上他的手背。"现在，请您想象光束的位置。"医生的声音里多了些什么，"向左，对，那里有片云，云下面是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......"
当盲杖再次点在医院门口的青石板上时，夕阳正把林明远的影子拉得老长。他从上衣内袋摸出张折叠的纸，指尖抚过上面凸起的检测图——那是医生用盲文打印机特制的"视野报告"，在本该空白的区域，画着歪歪扭扭的星星和笑脸。
街角传来卖烤红薯的香气，他听见远处有小女孩的笑声。举起右手，掌心对着夕阳的方向，他仿佛又看见那些封存的光，正从视野计的光斑里，一点一点漫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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