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前房里的光》

消毒水的气味像一层透明薄膜,裹住了眼科诊室的走廊。林静攥着病历本的手指有些发白,视线反复扫过走廊尽头的电子屏,直到“203诊室 林静”的字样跳出来时,她才惊觉自己在金属长椅上坐出了一身冷汗。

“来,先坐下。”陈医生的白大褂带着洗衣粉的清香,他调整着面前那台庞大的仪器,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林静紧抿的嘴角,“别紧张,UBM检查很快的,就像给眼睛拍张特写照片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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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静点点头,任由护士帮她固定好头部。仪器的探头悬在眼前时,她忽然想起上周值夜班时的场景——电脑屏幕的蓝光刺得眼球生疼,她对着Excel表格揉眼睛,忽然发现视线里飘起了细密的黑影,像有人在眼前撒了把碎发。

“眼睛放松,盯着上方的小绿灯。”陈医生的声音像浸了温水的纱布,轻轻敷在她紧绷的神经上。探头接触眼睑的瞬间,林静下意识缩了缩脖子,却听见医生突然轻咦一声。

“右眼前房深度只有1.8mm,左眼下段房角好像有粘连。”陈医生对着显示屏喃喃自语,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击,“最近是不是总觉得眼睛胀?看东西偶尔有虹视?”

林静愣住了。那些被她归咎于加班的症状——深夜下班时路灯周围的彩色光晕,晨起时眼眶里闷闷的钝痛,原来早就在前房里埋下了伏笔。她想起母亲总说“眼睛是心里的窗”,可她这扇窗,怕是很久没擦过了。

“平时用眼习惯怎么样?”陈医生调出超声图像,屏幕上灰阶的波纹里,前房像一汪浅滩,隐约能看见虹膜与角膜内皮的夹角处,有细小的絮状物沉积。“前房角狭窄容易诱发青光眼,你这已经是早期表现了。”

林静盯着屏幕,忽然想起二十岁那年,她在大学实验室第一次用显微镜观察洋葱表皮。透明的细胞结构在载玻片下舒展,像被定格的水晶。而此刻自己眼睛里的前房,却像个逐渐淤塞的小池塘,那些她从未在意过的疲惫,正一点点沉积成肉眼看不见的危机。

“最近是不是总熬夜?”陈医生的问题让她喉咙发紧。作为项目主管,她已经不记得有多少个凌晨对着手机改方案,床头的护眼灯永远亮到后半夜。她总以为年轻是资本,却忘了眼睛每天要承受16个小时的屏幕蓝光,前房里的房水可能早就累得转不动了。

护士递来温热的纸巾,林静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流了泪。原来那些以为熬一熬就过去的累,都被前房悄悄记在了账上。陈医生耐心解释着治疗方案,提到激光周边虹膜切开术时,他指着屏幕说:“这里打通了,房水流通顺畅,前房就像疏通了的水渠,压力自然降下来。”

走出诊室时,夕阳的余晖正透过医院的玻璃窗,在走廊地面织出金色的格子。林静摸了摸口袋里的眼药水,忽然想起陈医生说的话:“前房虽小,却藏着眼睛的生态系统。就像生活再忙,也得给身体留条通畅的水渠。”

她掏出手机,给助理发了条消息:“明天开始,取消所有凌晨会议。”远处的电子屏还在循环叫号,消毒水的气味里混进了一丝傍晚的暮色。林静抬头望向窗外,天边的云霞正像前房里的房水一样,缓缓流动成温柔的橙红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