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诊器里的星光

消毒水的气味像无形的网,裹住市立医院耳鼻喉科的走廊。林晚秋将耳声发射仪的探头轻轻旋入患者耳道时,屏幕右下角突然跳出一串锯齿状波纹。她下意识眯起眼,这串频率紊乱的波形像极了五年前那个暴雨夜。

"张奶奶,您最近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?比如......嗡嗡的低频震动?"她稳住声线,余光瞥见助手小陈正抱着病历本站在门边,白大褂口袋露出半截听诊器。

七十八岁的老人耳背得厉害,助听器里传出电流般的沙沙声:"大夫,就跟有架小飞机在脑袋里飞似的。"林晚秋盯着屏幕,波形正在自动生成听力图,本该平滑的曲线却在2000Hz处裂出尖锐的锯齿,像道未愈的伤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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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班时已是月上柳梢。林晚秋鬼使神差地拐进器械室,在档案柜第三层摸到那个红绸布包裹的盒子。五年前的事故报告还夹在维修记录里,纸页间掉出半张泛黄的检查单——李芳,28岁,突发性耳聋,耳声发射检测时仪器突发故障,波形异常......

"林医生?"小陈的声音惊得她手一抖,检查单飘落在地。年轻助手弯腰拾起纸张,目光停在"李芳"两个字上:"这不是当年那个......"

"没事,旧档案而已。"林晚秋迅速合上盒子,金属锁扣发出清脆的"咔嗒"声。窗外忽然掠过救护车的鸣笛,她望着仪器上静默的屏幕,想起李芳临终前攥着她的手,指甲缝里还沾着女儿小雨送的蓝月亮贴纸。

第二天张奶奶复诊时,林晚秋特意换了台仪器。然而当探头触到耳道的瞬间,屏幕再次炸开紊乱的波纹。这次她听清了,耳机里混在白噪音中的,分明是个小女孩的哼唱——《小星星》的旋律支离破碎,像被揉皱的糖纸。

"陈医生,帮我查下李芳的女儿现在在哪。"她摘下耳机,指尖微微发颤。资料显示小雨今年十岁,就读于市立小学,监护人一栏写着"福利院"。

秋夜的风带着凉意,林晚秋站在福利院门口,看着那个蹲在梧桐树下的瘦小身影。小雨的头发被剪得很短,蓝色发卡歪在耳边,正是当年李芳住院时别过的款式。

"阿姨,你有妈妈的消息吗?"小女孩突然开口,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。林晚秋蹲下来,看见她掌心躺着颗褪色的玻璃珠,在路灯下泛着幽蓝的光。

仪器维修报告在凌晨三点的台灯下摊开。2018年9月12日,耳声发射仪主板曾因进水返修,更换部件时误将旧机器的存储芯片植入。当林晚秋将小雨带来科室,把那双戴着蓝手套的小手放在仪器上时,屏幕终于跳出完整的波形。

"一闪一闪亮晶晶......"耳机里的童声渐渐清晰,混着监护仪的滴滴声,还有李芳微弱的"小雨乖"。原来五年前的暴雨夜,仪器记录下的不仅是故障,还有一位母亲临终前用尽全力哼出的摇篮曲。

晨光爬上窗台时,小雨摸着仪器屏幕上的波形笑了,玻璃珠滚落在林晚秋的白大褂口袋里。从此每周三下午,耳鼻喉科都会多出一个安静的小身影,听那些藏在声波里的星光。

林晚秋偶尔会想,医学仪器冰冷的金属外壳下,或许都藏着些温暖的秘密。就像此刻她望向窗外,看见小雨正和小陈医生比划着什么,助听器里漏出的《小星星》,正轻轻落在泛黄的梧桐叶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