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急诊室的鼻内镜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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凌晨三点的急诊室总像个永不熄灯的蜂巢。我捏着纸巾仰着头,指缝间渗出的血滴在走廊座椅的金属扶手上,暗红的痕迹像朵开败的花。值班护士递来蓝色塑料盆时,我闻到她白大褂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隔夜咖啡香。

"32床,先去做血常规。"她笔尖在病历本上沙沙划过,"最近有没有熬夜?鼻腔受过外伤吗?"

纸巾已经换了第三张,血却像拧不紧的水龙头。我想起昨晚赶策划案时,空调出风口对着脸吹了整宿,鼻腔里一直火辣辣的。作为财经记者,连续三周凌晨收工早已成了家常便饭,直到刚才睡梦中突然有温热的液体滑进喉咙,惊醒时才发现枕巾洇开大片暗红。

血常规结果出来时,耳鼻喉科的张医生正好来会诊。他白大褂第二颗纽扣松了,露出里面洗得泛白的蓝衬衫领口,手里的手电筒在指缝间转得熟练。"仰头没用,跟我去处置室。"他的声音像块温吞的老棉布,让我想起小时候发烧时父亲背我去医院的夜路。

处置室的灯亮得刺眼,不锈钢托盘里的器械闪着冷光。我躺在窄床上,能看见天花板上蛛网似的裂纹。张医生戴手套的动作很轻,指腹按在我鼻翼两侧时,能感觉到他指尖有层薄茧。"先做鼻内镜看看出血点,可能会有点胀,忍一下。"他往我鼻腔里喷麻药时,棉签头触到鼻黏膜的瞬间,我后颈猛地绷紧。

内镜探头伸进去的那一刻,世界突然变得奇怪。左眼能看见张医生专注的侧脸,右眼看天花板却有些重影。显示屏上模糊的粉红画面逐渐清晰,像摊开的新鲜果肉,某处血管正像小喷泉般突突冒血。"这里,筛前动脉分支破裂。"他用棉签轻轻点了点屏幕,"现在用微波凝固止血,很快的。"

器械接触鼻腔的瞬间,有股焦糊味混着血腥味涌上来。我攥紧床单,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闷闷的哼声。张医生左手稳住内镜,右手操作仪器的动作很稳,手腕偶尔转动,像在显微镜下做精细的手工。"平时是不是总单侧鼻塞?鼻黏膜太干燥了。"他突然开口,"上次体检是什么时候?"

我想摇头,又怕碰到器械:"忙...没时间。"

"等会儿给你开支薄荷脑滴鼻液,"他关掉仪器,开始用生理盐水冲洗鼻腔,"回去别总吹空调,加湿器开着。再这么熬下去,下次可能就不是流鼻血这么简单了。"

处理完已经快五点,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淡青色的天光。张医生在病历本上写医嘱,字迹力透纸背:"明天来复查,别偷懒。"他撕下回执单时,抬头看我一眼,"记者怎么了,命比稿子重要。"

我攥着药单走到医院门口,清晨的风卷着梧桐树的叶子掠过脸颊。鼻腔里还有些轻微的胀痛,却像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,呼吸间能闻到空气中湿润的露水味。手机在口袋里震动,工作群又弹出新的选题通知,我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字符,指尖悬在键盘上方,最终按下锁屏键。

急诊室的灯还亮着,有人行色匆匆抱着病历本跑过,有人靠在墙角打盹。我摸出手机给父亲发消息:"爸,下周回家吃饭。"发送键按下的瞬间,鼻腔深处传来一丝痒意,像是新生的黏膜在轻轻舒展。天彻底亮了,东边的云层裂开道金边,像极了张医生白大褂上那粒松掉的纽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