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镜中窥影》

消毒水的气味像根细针,扎进鼻腔的瞬间,我下意识攥紧了白大褂下摆。胃镜室门口的电子屏跳着冷光,排在我前面的是位穿红棉袄的老太太,正握着护士的手念叨:"姑娘,打麻药会不会伤脑子啊?"她儿子在旁跺脚:"都说了无痛的,您别添乱了。"

我的胃又开始抽痛,像有只攥紧的拳头在里面翻搅。上周在社区诊所开的铝碳酸镁片早吃完了,半夜疼得冒冷汗时,我总骗自己说只是老胃病犯了。直到昨天晨跑时眼前一黑,撞在便利店玻璃门上,额角现在还贴着创可贴。

"37号林晚秋,进来吧。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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喊号声把我拽回现实。胃镜室比想象中小,不锈钢器械台泛着冷光,操作台上的显示屏黑着,像只闭着的眼。穿绿色手术服的医生抬头,口罩上方露出双细长的眼睛:"不用紧张,我姓陈,先做个简单沟通。"他指了指旁边的护士:"小王会帮你含麻醉喷雾,喉咙麻了就不会恶心。"

含住喷雾瓶时,我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发烧,父亲背着我跑急诊的夜路。他棉袄上的烟草味混着雪粒子,我把脸埋在他后颈,听他跟挂号处说:"孩子最怕打针,您看看能不能开口服药。"此刻喉镜滑进喉咙的触感如此真实,像根冰凉的手指探进喉管,我攥紧床单,听见陈医生说:"放松,跟着我呼吸。"

显示屏亮起来的刹那,胃里的景象突然摊开在眼前。那些暗红色的斑点像泼翻的草莓酱,在黏膜上洇开不规则的形状。陈医生的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:"这里,还有贲门附近,都是活动性溃疡。"他的声音很稳,像在实验室里讲解标本,"一会儿取活检,良性的可能性大,但以后得好好养着了。"

护士递来温热的毛巾时,我才发现自己出了冷汗。候诊区的红棉袄老太太正拉着儿子抱怨喉咙发苦,我摸出手机,给母亲发消息:"妈,今晚想喝您熬的小米粥。"发送键按下的瞬间,胃里又隐隐作痛,却不像之前那样灼心了——原来有些疼痛,说出口就会减轻大半。

取药时经过走廊,看见陈医生在给实习生讲课。他手里的胃镜管在灯光下泛着柔光,身后的显示屏上,某个患者的胃部影像正缓缓转动,像片等待耕种的红土地。我忽然想起他在检查时说的话:"胃镜是面镜子,既能照见病灶,也能照见你怎么对待自己。"

走出医院时,暮色已经漫上来。街角的包子铺飘来葱花味,我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痛的腹部,转身走进便利店买了袋无糖饼干。手机震动,母亲回复:"粥里给你加了山药,八点前准能喝上。"路灯次第亮起,我咬下饼干的脆响里,忽然听见自己肠胃发出的细碎声响,像春雪融化时,溪流冲破冰层的声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