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内镜室的凌晨三点》
消毒水的气味像根细针，顺着鼻腔往脑子里钻。林静蜷缩在检查室外的塑料椅上，盯着走廊尽头电子屏上跳动的数字。丈夫去停车还没回来，她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缴费单边缘，纸角已经被捏得发毛。
"32号林静，准备进内镜室。"
护士叫号的声音让她猛地抬头。候诊区只剩下两三个哈欠连天的家属，墙上的挂钟指向凌晨一点十七分。昨晚急诊医生说小肠镜需要提前预约，没想到半夜突然加了台急诊，大概是哪个病人情况更危急吧，她攥紧手里的病历本，跟着护士往里走。
内镜室的灯光白得发蓝，比走廊更冷。医生穿着浅蓝色手术服，口罩上方的眼睛扫过她的病历："之前胃肠镜都没发现问题，这次做小肠镜可能时间长点，别紧张。"林静点点头，盯着头顶的无影灯，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做扁桃体手术，也是这样的灯光，母亲握着她的手说很快就好。
麻醉剂从静脉渗进去时，她听见护士在数棉签。意识模糊前最后一个念头是，希望这次能查出反复腹痛的原因，别再让丈夫半夜背着她往医院跑了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，林静在一阵嘈杂中醒来。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，她想抬手按住腹部，却发现右手被输液针固定在床沿。"血压80/50，快叫二线！"有人大声喊着，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声。她费力地转头，看见自己的白大褂搭在椅背上，口袋里露出半张女儿的照片——上周家长会拍的，小姑娘笑得眼睛弯成月牙。
"林女士，能听见我说话吗？"主刀医生的脸突然凑近，口罩边缘沾着水珠，"检查时发现小肠血管畸形，刚才止血过程中有点出血，现在需要......"他的声音像隔着水，林静只看见他身后护士举着血袋跑过，红色的袋子在灯光下晃得人头晕。
"我丈夫......"她想说话，喉咙却干得冒烟。护士立刻递来棉签蘸水，轻轻擦过她干裂的嘴唇。这时门被推开，丈夫举着手机冲进来，头发乱得像鸟窝，手机屏幕还亮着女儿发来的语音："妈妈什么时候回家？我给她留了草莓蛋糕。"
凌晨三点十五分，输血袋里的红色液体正一滴一滴流进血管。林静看着丈夫趴在床边打盹，睫毛上还沾着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。窗外开始泛起灰蓝色的晨光，内镜室的门开开合合，又有新的病人被推进来。她伸手摸了摸腹部，那里还贴着止血贴，隐隐作痛，却第一次觉得真实的疼痛如此安心——至少，终于找到了折磨她半年的凶手。
当第一缕阳光爬上窗台时，主治医生带着化验单进来："栓塞术很成功，病理结果出来前先好好休息。"丈夫猛地惊醒，慌忙去扶医生递来的温水杯。林静望着窗外逐渐清晰的梧桐树影，突然想起女儿常说的话："妈妈，你的肚子里是不是住着一只会咬人的小怪兽？"现在好了，小怪兽被抓住了。
走廊里传来清洁工拖地的声音，消毒水味混着清晨的空气，不再那么刺鼻。林静轻轻握住丈夫的手，他掌心的老茧蹭过她的虎口——那是当年骑摩托车送她上班时磨出来的。"等出院了，去接女儿放学吧，"她轻声说，"她说学校门口的烤红薯特别甜。"
丈夫抬头，眼睛里有水光闪过。远处传来住院部晨起的广播声，林静闭上眼睛，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渐渐平稳。原来在病痛面前，最珍贵的从来不是那些宏大的誓言，而是有人在凌晨三点的走廊里，为你跑断腿也要买到的一杯热粥，是手机里没来得及听的那句"妈妈我爱你"，是终于敢去期待的，下一个带着烤红薯香气的黄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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