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无影灯下的三十分钟》
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在手术室里震荡,我盯着显示屏上跳动的数字,左手下意识地摩挲着手术衣袖口的褶皱。这是今天第三台宫腔镜电切术,患者宫腔内的息肉像片顽固的苔藓,紧紧贴附在子宫内膜上。
"林主任,切除范围已经标记完毕。"护士小周的声音从口罩后方透出 muffled 的质感。我点点头,右手稳稳地握住电切镜手柄,目镜里淡红色的宫腔影像逐渐清晰。环形电极刚触到息肉边缘,突然,屏幕右下角渗出一缕血丝,如同宣纸洇开的墨痕,迅速扩散成片状阴影。
"出血量骤增,血压80/50!"麻醉师的声音带着锐响。我的心猛地撞向肋骨,20年前那个暴雨夜突然在眼前闪回——实习时第一次观摩宫腔镜手术,也是这样突然的出血,年轻医生颤抖的手撞翻了器械盘,不锈钢镊子跌落的声响至今刻在记忆里。
"准备垂体后叶素,宫腔填塞球囊待命。"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冷静,仿佛与此刻狂跳的脉搏无关。电切镜在宫腔内轻轻转动,像侦探在犯罪现场寻找线索。出血点应该在右侧宫角,那里的内膜血管丛通常最密集。果然,当镜头贴近时,一股鲜血正从黏膜下动脉断端喷涌而出,如同破损的水管。
"林主任,球囊准备好了。"小周递器械的手比平时快了两拍,乳胶手套上还沾着水珠。我摇摇头,指尖在操作杆上微调:"先尝试电凝止血,盲目填塞可能损伤内膜。"电极头在视野里精准定位,蓝色的电凝火花亮起的瞬间,我闻到一股焦糊味混着血腥味,这是手术室里最熟悉的"危险香"。
监护仪的警报声突然变调,血压数值像坐过山车般往下滑。患者的子宫开始不规律收缩,出血点被涌动的血液遮蔽,视野里一片混沌。"建立静脉双通道,加压输血!"我听见巡回护士在身后大声医嘱,自己则屏住呼吸,像考古学家清理易碎文物般,用灌流液一点点冲开积血。

终于,破损的血管断端再次显露出来,只有发丝般粗细,却顽固地喷着血。这时候需要的不是手稳,而是直觉。电极头以毫米级的幅度靠近,突然,宫腔内的血液泛起细微的涟漪——是子宫在痉挛。说时迟那时快,电极已经精准贴住出血点,电流通过的瞬间,血柱猛地收缩成一个红点,继而停止流动。
"血压回升至110/70,出血停止了!"麻醉师的声音里带着笑意。我这才发现后背已经湿透,手术衣紧紧贴在皮肤上。看了眼墙上的时钟,从出血到止血,刚好三十分钟。摘下目镜时,眼前闪过术后第一张病理报告的画面,但愿这次的息肉只是良性增生。
推患者出手术室时,走廊的阳光斜斜切进来,在她苍白的脸上织出金色的网。家属围上来时,我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主刀成功止血后,带教老师说的那句话:"宫腔镜下的每滴血,都是医生和生命签下的契约。"此刻掌心的汗渍还未干透,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楚,在这片无影灯下,每个抉择都重如千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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