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影灯下的抉择
凌晨两点的手术室依旧亮如白昼，张承安握着电切镜的手突然顿了顿。腹腔镜显示屏上，那团本该被精准切除的子宫内膜息肉旁，一抹淡粉色的组织正随着器械的移动轻轻颤动——是膀胱腹膜反折，比术前影像显示的位置偏了至少两厘米。
"生理盐水流量调至150。"他的声音透过口罩略显闷哑，目光却死死盯着屏幕。器械护士小周立刻调整参数，监护仪的滴答声在密闭空间里格外清晰。作为妇科微创组的主任医师，这台子宫内膜息肉电切术他已做过三百多例，可此刻操作手柄的温度却烫得惊人。
电切环第三次接近息肉时，意外发生了。钬激光束擦过息肉边缘的瞬间，邻近的腹膜反折突然泛起一道白痕——是热损伤！张承安的瞳孔骤然收缩，手指本能地后撤，但电流通过组织的滋滋声还是持续了0.3秒。台下的住院医小林倒吸一口凉气，被巡回护士轻轻碰了碰才意识到自己失态。
"纱布。"张承安伸手接过敷料，轻轻按压在损伤部位。透过手套，他能感觉到指尖下组织的轻微水肿。台下的麻醉师抬头看了眼监护仪："血压120/80，血氧98%。"声音里带着刻意的平稳。
"缝合准备。"张承安的决定让器械台上的持针器发出轻响。小周递过5-0可吸收线时，发现他的拇指指腹正抵着掌心，那是她跟台三年来第一次见主任出现这种习惯性小动作。
显微镜下的缝合如同在薄冰上跳舞。张承安的手腕以毫米为单位转动，每一针都穿过水肿的腹膜边缘，却又要避开下方的膀胱肌层。手术室的时钟走过十二格时，最后一针终于打结完毕。他靠在椅背上闭眼深呼吸，后颈的手术衣已被冷汗浸透。
"术中发现膀胱腹膜反折轻度热损伤，已行间断缝合。"术后谈话室里，张承安对着患者家属展开手术记录单，台灯在他眼下投出深灰的阴影，"后续需要密切观察尿量和电解质，我们会安排每日膀胱超声......"患者丈夫握着笔的手悬在半空："张主任，这算是医疗事故吗？"
走廊的夜风吹动消防栓上的红绸，那是今早某间病房刚挂上的"母子平安"锦旗。张承安摸出白大褂口袋里的薄荷糖，却在剥开锡纸时停住——三个月前科里的医疗安全会上，他刚批评过年轻医生依赖提神糖的习惯。
凌晨四点的值班室，电脑屏幕映着患者的术后检验报告。小林端来热粥时，看见主任正对着手术录像逐帧回放。"这里的解剖变异术前评估不足。"张承安用鼠标圈出盆腔血管的异常分支，"下次术前要加做三维超声重建。"少年般的胡茬已爬上他的下颌，语气里却听不出疲惫。
东方泛起鱼肚白时，张承安站在病房窗前。23床的患者正在熟睡，留置尿管引出的尿液清亮如常。他摸出白大褂内袋的笔记本，在最新一页写下："电切功率28W在毗邻器官0.5cm范围内使用时，需配合冷刀交替操作。"钢笔尖在纸面上洇开小团墨渍，像极了昨夜腹腔镜下那道灼痕。
晨会交班时，他主动将这例并发症提上讨论议程。阳光穿过会议室的百叶窗，在他鬓角的白发上镀了层金边："微创不是无创，我们手里的每根导线都连着双重责任——既要切去病痛，也要守护生命的原态。"投影屏幕上，修复后的腹膜反折影像微微起伏，如同春日里平静的湖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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